[中篇]警花朵朵系列之《無緣》
(一)
寒流裹著雪花,說來就來了,居然沒有一點征兆。
或許是自己太遲鈍了吧,李江南抬頭望了望天,讓嘴角感覺到雪花的低溫,這才縮著脖子沖向巡邏車。司機何大柱嘿嘿一笑,說:“江南,你這班可夠霉的?!崩罱峡此覟臉返湹臉幼?,接過話說:“我霉你也霉?!焙未笾屵@話噎得夠嗆,老實了,開始罵天。
從頭發(fā)絲兒冷到腳指頭的鬼天氣,李江南最喜歡貓在被窩里。然而,外出卻不可推辭,而且還要一刻不差地到達指定地點,完全是因為人民群眾的一聲召喚。
這聲召喚讓警察李江南第一次見到了美女褚優(yōu)。雖然眼球立即被吸引,但不是因為美女才有的窈窕身姿和清秀臉龐,而是褚優(yōu)兩瓣薄薄的紅嘴唇,那里迸出的話足可以讓李江南的下巴掉到收不回來的地步。
褚優(yōu),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到極限,挑染出的金黃色長發(fā)群魔亂舞,她張牙舞爪吐沫橫飛一女當關(guān)萬女莫開的架勢,那些預備上門鬧事的婆娘們給她羞辱得悲憤交加,忍無可忍撥了110。
美女褚優(yōu)的嗓門實在太大,以至于李江南根本也插不上嘴,下了巡邏車就趕緊找了個避風的角落躲著,只有先看戲的份兒。直到褚優(yōu)詛咒完婆娘們的老公患上嚴重影響她們終生幸福的難言之疾后,她才很不情愿地閉上了嘴。終于輪到警察李江南登臺了,千篇一律,語重心長的教育疏道又開始了,李江南都有點煩自己了。
婆娘們早給褚優(yōu)罵得暈頭轉(zhuǎn)向,褚優(yōu)也無意與警察叫板,糾紛很快就調(diào)解完畢。其實也很簡單,竟爭對手嫉妒褚優(yōu)供職的房產(chǎn)公司,就找了幾個無賴婆娘上門攪局,正巧碰上前臺值班的褚優(yōu),所以她們的祖宗八代遭受了褚小姐吐沫的洗禮。
離開的時候,李江南對褚優(yōu)說:“小姑娘,還是積點口德吧!”話一出口,李江南就有點后悔,自己還不快腳底抹油,跟她費什么勁兒呀?沒料到的是,褚優(yōu)竟然靦腆地對李江南笑了笑,低低聲音,說:“今天的心情,實在糟透了,發(fā)泄一下。”
褚優(yōu)的眼眸黑到深邃的地步,很認真很傷感地看著李江南。李江南的心一下就被哀愁揪了起來,她牽了牽嘴角,看似淡淡的不經(jīng)意,卻也是很動情地說:“換個發(fā)型吧,或許心情會好起來。”
這顯然是褚優(yōu)沒能料到的,她快凍結(jié)的傷感在一個警察溫宛的建議里多少有點融化。她一直看著李江南穿過馬路,上了巡邏車,并且留心了李江南的警號——5082。
“5082!你是我見過最有人情味兒的警察!”李江南都上了車,卻還是因為褚優(yōu)的這句喊話探出了頭。車來車往的背后,漂亮得如精靈般的褚優(yōu),臉頰印著兩團紅,雙手合在唇邊,身體因為無所顧忌且用力的呼喊而前傾。路人的側(cè)目非擔沒有阻礙她,反而換來更放肆的笑聲。褚優(yōu)伸出右手,沖李江南做了一個OK的手勢。
這回輪到褚優(yōu)去融化李江南身體周圍的冰冷了,李江南被這個小妮子拿得起又放得下的情緒所感染,突然做出一個令她自己都覺得意外的舉動。“讓壞心情見鬼去吧!”李江南的聲音絕對也夠震撼,何止路人,快見周公的何大柱小瞇縫眼瞬間變成大瞇縫眼,扭頭對李江南說:“李江南,你嚇死人呀!”李江南哼了一聲,沒理他。
在出發(fā)前,李江南一直認為自己是在幫褚優(yōu)。而現(xiàn)在,坐在回程的車上,她才發(fā)現(xiàn),其實是褚優(yōu)幫了自己。讓壞心情見鬼去吧!話雖然是自己說的,李江南心底卻有點感謝那個叫褚優(yōu)的張狂小妮子。
?。ǘ?/p>
辦公室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,溫暖得讓人一時都接受不了。李江南低頭看了看窗口的那尾竹子,一冬的暖氣快把它折騰得象個標本了,順手提起了水壺。
水,快速滲進盆底的土,魔力卻好象直達上面的竹尖。該醒來了吧,最后一場寒流馬上會過去,下一站就是春天。李江南咬住了嘴唇,一把抓起電話,一下按住號碼鍵,手指按得生疼,聲音卻堅定而且有力,她說:“教導員,我想好了,去刑警隊。”話一出口,李江南又開始后悔,這樣一個決定會和換個發(fā)型一樣容易嗎?難道可以改變自己的現(xiàn)在糟糕的境遇嗎?
李江南狠狠盯住窗外的巡邏車,詛咒自己,如果再在車上呆下去一定瘋掉??墒?,這其實不管車的事呀!李江南開始覺得自己把工作和私生活攪合在一起,實在是不識大體,自私得很。不管車的事,全都是那個男人造成的。
那個男人叫斐世慶,一個月前還是李江南的男朋友。李江南一直認為自己經(jīng)歷著與一般女子無異的平常感情,直到那個夜晚,李江南收到指令,來到了朝南旅社。
下車的時候李江南崴了腳,腳踝的疼一下就鉆到心里,李江南下意識地嘖了一下嘴。沒想到的是,接下來的疼就象熱鐵一下烙進了心里,滋的一聲,深深地燙傷了李江南的心。據(jù)何大柱的現(xiàn)場重現(xiàn),李江南看到衣冠不整的裴世慶時,沒有說一句話,但是那種眼神殺了斐世慶的心都有。更亂的是,現(xiàn)場不僅有斐世慶,有同樣衣衫不整的女子,還有一個也要殺人的男人。不過,這個男人不是要拿眼神殺人,是要真的要跳起腳殺人了。
一個月過去了,李江南之所以覺得自己要發(fā)瘋,不僅是因為自己在這亂成一團麻的三角或四角男女關(guān)系中扮演了一個角色。讓她快崩潰的是,自己的記憶自始至終清晰無比,竟然記得現(xiàn)場的發(fā)生的任何一點一滴。
“我打了裴世慶一耳光,反手甩了尤小莉一巴掌,踢了報警人,尤小莉的老公一腳,最后我沖他們喊:他媽的都給我滾!”李江南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閃過這段話??珊薜氖牵肋h不可能這樣講給任何一個人聽。
事實上,李江南整個人在被速凍了三分鐘后就自行解凍了。她拿出了報警本。問斐世慶:“你叫什么名字?身份證?!眴柾昴腥嗽賳柵?,問得二人開始發(fā)抖,不知道李江南到底要把他們怎么樣。要殺人的男人在一邊跳上跳下,幾次想把李江南不放在眼里,都給李江南死灰般的臉色和利劍一樣的眼神給嚇了回去。“你們奸情地下情婚外情的我不管,但擾亂了公共秩序可不行……”李江南的話說得字正腔圓,不容辯駁。
這種態(tài)度一直到斐世慶跪在面前,都沒有改變過。李江南的聲音里找不出任何語氣,她看都沒看斐世慶一眼,扭過頭對空氣說:“以后你是你,我是我,我們從來不認識?!睆奶みM旅社的那一刻,李江南就知道自己與斐世慶的緣份到頭了,一段感情當場就扔進了垃圾桶。
然而,李江南卻開始討厭上巡邏車,一上車就想到朝南旅社,就想吐,心情也是惡劣到極點。明明是放下了,為什么又想著?李江南為此做了一個測試:在紙下寫下裴世慶三個字,想想有沒有一點值得留戀的好。沒有,現(xiàn)在斐世慶已經(jīng)和朝南旅社等同了。
有時候感情真是奇怪,說扔就扔了,一分鐘都不要?;蛟S兩人從開始就是無緣,注定走不到頭。早死早投胎,換個環(huán)境吧。也許,緣份真的在別處。
李江南呼拉一聲拉開窗戶,冷空氣一下就灌了進來,猛吸了一口,她雙手合在唇邊,身體無所顧忌地探出窗外,剛想有力的呼喊,卻發(fā)現(xiàn)教導員的臉赫然就出現(xiàn)在對面的窗玻璃上。
李江南下意識地吐了吐舌頭,突然覺得自己象極了那個褚優(yōu),索性像到底,沖教導員做了個OK的手勢后關(guān)上窗。
?。ㄈ?/p>
看來選擇調(diào)入刑警隊是正確的,因為刑警隊獨門獨院,遠離鬧市,李江南足足踩了三十分鐘的自行車才到。天天巡邏車坐著,這幾圈自行車一踩還真累人,李江南下車的時候已經(jīng)感覺到鼻尖出汗,與嘴唇接觸到的圍巾也開始濕漉。
迫不及待的需要新鮮空氣,李江南把脖子上幾圈的圍巾一下解開,想也沒想的甩了出去。鼻尖與嘴唇的水分子倒是瞬間沒影兒,換來的卻是一句大聲的“哎喲!”
李江南順著聲兒轉(zhuǎn)過頭,看到一張青春的面孔,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盯著自己,長圍巾在兩人之間打著晃。“對不起?!崩罱虾芸煲庾R到自己解圍巾時的不在意,禮節(jié)性的抱歉脫口而出,配以禮節(jié)性的笑容,明顯希望得到對方的原諒。
小孩子就是不會記恨這些,青春的面孔也綻放了笑容,嘿嘿一笑,問:“你也是來報到的吧!”李江南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男孩穿著制服,肩章上兩道杠,該是一個新警了,心底欺生的惡念起了身,挑了一下眉,算是回答他,“為什么說我也是來報到的?”
兩道杠肯定看不出李江南欺生的念頭,繼續(xù)笑著,說:“你穿著警褲,還露著警服的衣角。一定是在街上愛漂亮吧,穿上外衣,圍上圍巾,還挺時髦,用這種半透明的小包??矗愕恼{(diào)令還露著邊兒呢?!?/p>
一下被說中這么多,李江南覺得自己倒給欺負了。她撇撇嘴,心想這個小鬼頭,最好離他遠點。她一句話沒說,扭頭走人。兩道杠還在后面喊著,“走慢點呀,等等我!”
刑警隊的教導員擼了一下頭頂上的幾根頭發(fā),推了推眼鏡,清了清喉吼,咦了一聲,說:“李江南,張東北,這兩名字可真般配?!?/p>
李江南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身邊的兩道杠。心想,張東北?還有人叫這破名字!再看看兩道杠清瘦的身板,就這樣兒,還冒充東北大漢?可惜再快速的眼光還是被兩道杠截住,這家伙居然做了個鬼臉。李江南丟給他一個大白眼,再看著教導員光光的頭頂,想您老人家再琢磨名字,頭發(fā)就都掉光了。
教導員看了李江南一眼,說:“李江南?!崩罱献旖且簧蠐P算是說到。教導員又看了一眼張東北,說:“張東北?!倍栏堋芭俊币粋€正步,脆生生的聲音,喊:“到!”
去死!李江南心里在罵著,面子上的大白眼一個接一個,心想你二道杠喊什么“到”呀,這不把自己給比下去啦。正恨著呢,教導員僅剩的頭發(fā)又不安份的給擼了幾下,說:“你們兩一個組吧,大江南北,都齊全啦?!?/p>
這個決定之后,禿頭教導員有點得意地笑了幾下,二道杠照例脆脆的聲音,“是!”。李江南仍憑心底翻江倒海波濤洶涌,面上風平浪靜,笑容依舊。
“李江南。你為什么叫李江南呀?是不是生在江南呀?李江南。你什么學校畢業(yè)的?學什么專業(yè)?李江南。我們這個組誰做組長呀,哈哈!”二道杠張東北一出教導員辦公室的門就跟在李江南身邊,沒完沒了的問這問那。進了自己辦公室,張東北還在問:“李江南,你說會不會給我們配車呀?”全然不顧現(xiàn)在李江南的臉已經(jīng)從風平浪靜變成暗潮涌動了。
“李江南?你怎么不回答我呀!你說……?”“夠啦!”李江南的嗓門大起來也是很可怕的,她直視張東北,一字一句地說:“張東北,你聽著。第一,不要張口閉口李江南李江南的,我?guī)啄甑睦暇炝?,你得叫我?guī)熃悖 边呎f,李江南還把外衣脫了,露出制服,揪出肩章,指著上面的一顆星,狠狠地指著,“看見沒有,看見它沒有?”李江南將五指收起又放開,做出個閃閃發(fā)光的手勢,又狠狠指著張東北的肩章,說:“你,沒有,你是二道杠!”
“第二,我的名字與你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,你叫張東北,張西北也好,不要把李江南和你的名字配在一起!討!厭!”李江南重讀后二個字,張東北一嘀咕,“又不是我配的,是教導員……”話沒說完就給李江南的兇惡眼神嚇回去了。
“第三,我回答你。我們組,我是組長!”李江南是師姐,面對張東北可是絕對權(quán)威,給自己封了官,說:“現(xiàn)在聽我指揮,你!立即給我消失!”
兩個人正對擰著呢。就聽走廊里有人在喊:“喂,兩個新來的,出現(xiàn)場啦,車都走了,你們還磨蹭什么呀?”李江南的腦袋這才清醒了,出門的時候教導員還說一會兒跟著出現(xiàn)場呢,怎么給忘記啦?兩人趕快出門奔車庫,騎上自行車,追汽車去了。
?。ㄋ模?/p>
近郊的馬路,加上又是隆冬,行人稀少,只見二個警察在拼命地踩自行車,一道藍色的風景,有點意思。
李江南把自行車輪踩著呼拉拉轉(zhuǎn)。腳下踩著還得留意身邊的張東北,唯恐張東北騎到自己前面去。張東北倒是老實,啥也不看,只是始終李江南保持一個車輪的距離。
幸好目的地十分鐘就到了,要不李江南還不把自己的老命搭上。下了車李江南就不理任何人,躲在一邊喘氣。張東北蹭過來,問:“師姐,你騎那么快做什么?”李江南真被叫做“師姐”了,不太好發(fā)作,嗡聲嗡氣地回答:“我看你能騎多快呀?”張東北一聽,樂啦,“我能騎多快呀,我根本不認識路,跟著你唄!”這話一出,李江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,狠狠地咬了咬嘴唇,別過頭去。留下眨巴眼睛的張東北,還在問:“師姐,你怎么啦!”
“你們倆躲那兒干嘛?”大肚子探長發(fā)現(xiàn)了角落里的李江南和張東北,把兩個人提溜進大廳,說:“公司規(guī)模還挺大,就是不好好搞防范,那個秘書是最早發(fā)現(xiàn)被竊的,你們兩去做個材料?!?/p>
“是!”張東北生龍活虎地就去了,李江南有氣無力地跟在后面。
辦公間隔區(qū)里,一個酒紅色短發(fā)的女孩正側(cè)身坐著玩掃雷。“秘書小姐,我們是公安局的,來找你了解點情況。”張東北語言文明,態(tài)度熱情,臉上還有著溫暖的笑容。
“哎呀!就差一點點!你煩不煩呀!我馬上就要過關(guān)了啦!”酒紅色短發(fā)簡直是拍案而起,就差沒跳出間隔來揪張東北的衣領(lǐng)。張東北溫暖的笑容這回沒了蹤影,整個人一愣,顯然被美女的氣勢嚇住了,說:“小,小姐,我是公安局的?!睆垨|北的話都開始哆嗦了,還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?!肮簿值脑趺蠢?!公安局的就可以打擾我啦,沒看我在忙!”酒紅色短發(fā)的大眼睛圓溜溜的,快吃了張東北一樣。
“怎么了,你又心情不好啦!”氣若游絲的聲音傳過來。李江南支起胳膊,整個人倚在間隔板上,聲音就是她發(fā)出的。酒紅色短發(fā)和張東北齊齊看向她。
張東北想這個李江南,不能騎快還逞能,有點精神不正常,說胡話了。酒紅色短發(fā)倒是咯咯地笑了起來,“5082,我就想我們一定會再見面?!崩罱下冻隽说男θ荩f:“別折騰我們小兄弟了,把正事做完再說。”酒紅色短發(fā)很嚴肅地敬了個禮,說噎死麥登!李江南強忍住笑,將二人領(lǐng)到一邊的辦公桌。張東北暈暈乎乎地狀態(tài),開始懷疑李江南又開始整他了,以致于拿出詢問筆錄,自言自語問天問地,“今天幾號呀?”
“1月28日?!崩罱厦摽诙?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竟然是自己的生日。
1月28日上午10點,李江南25歲生日這天,雖然有陽光,但感覺干冷。李江南和張東北坐在桌這邊,酒紅色短發(fā)的褚優(yōu)坐在桌那邊,面色紅潤,明眸皓齒,美麗動人。
“我們是江城公安局望湖分局刑警大隊東川責任區(qū)的民警…..”張東北低頭在筆錄上刷刷寫著,嘴里這樣對褚優(yōu)說。
褚優(yōu)俯身瞄眼一看筆錄,說:“張東北呀,還有一個李江南。”褚優(yōu)抬眼看李江南,嘿嘿一笑,“5082,你叫李江南吧?!崩罱衔⑿κ疽獠聦α?。褚優(yōu)將身體倒進椅子,打量了一下對面桌的二人,說:“你們兩的名字還真一個風格,事先商量好的吧!”李江南和張東北異口同聲,“怎么可能!”褚優(yōu)就癡癡地笑了。
“你別笑了,先回答正事?!睆垨|北對褚優(yōu)嚴肅了起來,“姓名,年齡,職業(yè)?”
“褚優(yōu),衣旁褚,優(yōu)點的優(yōu)。22歲,目前在這里做總經(jīng)理秘書?!瘪覂?yōu)收起了笑,但釋放出的是漫不經(jīng)心。
褚優(yōu)問李江南:“李江南,我的新發(fā)型怎么樣?那天你走了,我就剪掉了。”
“不錯呀,很適合你的白皮膚?!崩罱匣卮?。
張東北問:“你把今天上班后的情況談一下?”
“今天不知道怎么了,起早了,起早了就早點到公司吧!遠遠地就看見后墻上居然有一個大洞?!瘪覂?yōu)說。
“你不是在城南的房地產(chǎn)公司嗎?什么時候跳這兒來了?”李江南問。
“就那天啦,先和人吵架把警察招來,后來又不說一聲去理頭發(fā),給開了。”褚優(yōu)說起來輕描淡寫。
“丟什么東西了?”張東北問。
“我的衣櫥給撬了,丟了一套蝶妝,還有……”褚優(yōu)望著天花板扳手指頭。
“什么蝶妝?怎么寫?”張東北問李江南。
“蝴蝶化妝?!崩罱辖忉尳o張東北聽,張東北點點頭,說原來這意思。再瞄一眼對面的褚優(yōu),手托著腦袋瓜,忽閃著大眼睛,正苦思丟了的東西,真象一只浮想中的花蝴蝶,這個比喻讓張東北自己都覺得很有美感。
“發(fā)什么愣!”李江南橫了張東北一眼,說:“快寫!”張東北再看李江南,橫眉冷對,面若冰霜,就象一只冰雕蝴蝶,美麗但不可親近。
這一個上午,張東北滿眼都是蝴蝶,蝴蝶……
?。ㄎ澹?/p>
和褚優(yōu)的再次見面竟然讓李江南覺得時間過得太快,轉(zhuǎn)眼就臨近中午。張東北的材料早就做好,屁顫屁顫地跟探長匯報,現(xiàn)場的幾個技術(shù)員也收拾工具準備打道回府。李江南正想和褚優(yōu)再見,未料褚優(yōu)先開口了。
“李江南,中午和我一起吃飯!”褚優(yōu)的大眼睛直視李江南,沒有可商量的余地。這讓李江南犯了難,這第一天上班,一出去就沒了人影,總該到單位點個到吧。這回又是褚優(yōu)搶了先,“你先到單位去露個臉,我在外面等你?!崩罱蠠o話可說,簡直是不可回絕的邀請,不,也許更象命令。不過,美女的命令總是樂意讓人接受的。
李江南果真就在單位露了個臉,看看沒人在意自己就出了大門,剛想撥通褚優(yōu)留給自己的手機號碼,卻看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了面前,酒紅色短發(fā)映入了眼簾,居然是褚優(yōu)。褚優(yōu)料到李江南會吃驚一樣,說:“老頭子給買的。我可沒這能耐自己有車。上來吧!”這個小妮子,古怪精靈的,李江南想自己不要從此上了賊車了,但腳還是不聽使喚,上了車。
褚優(yōu)的面容一直是燦爛的,她說:“知道嗎?李江南,今天我的心情很不好,和那天一樣糟糕。想著這一天該怎么樣熬過去,沒想到就又遇到你了。你是我生命里的救星?!瘪覂?yōu)側(cè)臉看了李江南一眼,肯定地說:“一定是。”
“哈,哪有那么夸張,救星?你有什么大難了?”李江南被褚優(yōu)的認真態(tài)度折騰得快受不了了,自己何德何能呀!
褚優(yōu)才不管這么多,自顧自的說:“我得請我的救星搓一頓,新開的奧林斯不錯?!眾W林斯,這可是一家高檔餐飲場所,褚優(yōu)看來是個富家小姐沒錯了,可是富家小姐有她這樣出來打工受氣的嗎?李江南又想不通了。
一直迷糊著呢,一桌的豐盛堆在了李江南面前。褚優(yōu)神氣活現(xiàn)地坐在李江南對面,說:“李江南,知道我為什么心情不好嗎?”
“我猜,失戀了?”李江南想這個年紀的小姑娘,衣食無憂的,自然是感情問題了。
“嗯,算對,也不算對?!瘪覂?yōu)又托起腦袋,看著天花板,忽閃著大眼睛,看來她一思考就這模樣,“昨天晚上我無意中知道,我以前相處過的一個男孩結(jié)婚了?!边€不算對呢?李江南心底暗笑。
“我是因為他結(jié)婚而心情突然就變得很不好,但不是因為我還想著他?!瘪覂?yōu)的話讓李江南覺得有點矛盾。
“我與他相處了大半年的時間,平時逛逛街,喝喝茶,看看電影,挺平淡的。但我認了,有種感情就是平淡的,何況對于他這種老實人,我也不會指望他給我什么不平淡?!瘪覂?yōu)認真地看著李江南,又是第一次見面時那種眼神,清徹到底,讓李江南不由得憐惜起來。
“你知道嗎?我是女孩子呢,女孩子總希望自己的感情的安全系數(shù)高一點。平淡可以,但總不能平淡到可有可無,沒有安全感吧?!瘪覂?yōu)有點激動,這讓李江南不解,什么叫安全系數(shù)?
“沒有未來,沒有方向,沒有一句諾言。我不知道今天在街上逛,明天在電影院里,后天呢,再后天呢?”褚優(yōu)的眼光暗淡,“平淡到最后就是一個字,累。”累完后,褚優(yōu)嘆了口氣,說:“我問他,如果我們不是因為介紹而認識,而是同學,同事,你會追求我嗎?你……”
沒等褚優(yōu)說完,李江南接過話說:“他或者沒有回答,或者說不會?!薄八f不會?!瘪覂?yōu)給了一個冷酷,但卻是正確的答案。
李江南知道有一種感情可以象白開水那樣平淡 ,但還是要新鮮的,活動的。她對褚優(yōu)說:“于是,你離開了他,他也沒有來挽留你。所以,知道他結(jié)婚的消息,居然還在你前面結(jié)婚,你就覺得心情糟透了。他終究還是去娶了一個女人?!崩罱祥_始覺得自己在裝心理醫(yī)生了,說:“不知道是這個女人比你能忍受這種平淡,還是他學會去追求女孩子??傊?,他現(xiàn)在是另一個女人的了。如果你再忍一忍,那怕是忍一個月,一個星期,一天,可能境況完全不同,他也可能會是你的另一半,可是注定你不能忍受?!?/p>
褚優(yōu)緩緩的點了頭,說:“我就說你是我的救星,正中要害。就是不能再忍受?!薄盀槭裁雌悴荒苋淌?,因為天注定無緣,能忍大半年你已經(jīng)夠厲害了。”李江南象個巫婆一樣地絮絮道來。
這種一針見血的“無緣”論,讓褚優(yōu)大為受有。有時候拖泥帶水數(shù)不清理還亂的感情終結(jié)過程也就是二個字那么簡單。褚優(yōu)嘆了口氣,說:“這樣一翻解釋,我上回心情不好也有答案了?!崩罱弦豢谀滩璨铧c沒噴出來,這小丫頭的故事還真多。
“從情侶變成哥們兒,很正常吧,分手也正是開始??墒侵浪Y(jié)婚,我又很生氣!”褚優(yōu)的小臉一鼓?!罢f什么想一個人生活,想要自由,說得比唱得還好聽!”
“轉(zhuǎn)眼就找到真愛了,真愛偏偏不是你。”李江南哈哈一笑,“無緣就是無緣,哪怕離得再近,還是平行線,注定不會有交點。”
“你笑我!”褚優(yōu)看出李江南的笑意,裝樣生氣!越生氣李江南越覺得逗,眨巴一下眼睛說:“嗯,說點別的吧,這個……今天的天氣真不錯,哈哈!”褚優(yōu)都快抓狂了。
這邊正打哈哈的打哈哈,抓狂的快抓狂,一個腦袋突然出現(xiàn)在兩人中間,左右一回顧,說:“挺開心的嘛!講來聽聽!”
居然是張東北。
?。?/p>
兩個女人聊天,有時候挺煩有男人出現(xiàn),就算這個男人長得不讓人討厭,但只要出現(xiàn)就讓人不爽?!澳銇砀陕??”李江南的師姐風范見到張東北就自然竄出來了?!霸S你們來就不許我來呀?”張東北貧起來也很厲害的喲,讓李江南又無言以對,干瞪眼。
褚優(yōu)看著好笑,說:“李江南,你肯定是高升了!”李江南不解。褚優(yōu)接著說:“有這么一個小跟班了呀!哈哈?!崩罱闲牡字x褚優(yōu)給解圍,附合著說:“可不是嘛!”
張東北也不生氣,一屁股坐在李江南身邊說:“今天咱們?nèi)四茏谶@里,就是緣份!緣份呀!緣份呀!”
李江南和褚優(yōu)就象同時觸電一樣,齊齊地看向張東北。褚優(yōu)卷起嘴角,試圖掩蓋笑意,幾乎要把頭埋進了小小的羅宋湯碗里;李江南也卷起嘴角,刻意藏起笑意,一橫眼,“猴子的便便呀!”
“撲!”褚優(yōu)和張東北同時笑出聲,同時把腦袋扔在了餐桌上,笑成了一團?!靶〖一?!”李江南看著兩個相同的動作,若有所思。
笑夠了的張東北抬起頭說沒想到師姐你也挺逗的。李江南躲過這張青春的面孔,問張東北突然跑這里來做什么?張東北大聲說:“我來……”美女們的耳頭正豎著呢,卻聽到張東北說:“秘密!”
說完就閃了人。
1月28日,這個生日看來過得不太壞:換了一個工作環(huán)境,再見到美女褚優(yōu),幫她上了一堂心理輔導課,又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,單身的李江南還有什么好渴求的?知足吧,李江南對自己說。
然而人能知足嗎?華燈初上,看著身邊成雙結(jié)對的身影,一個人的李江南還是讓落寞心情爬上了心頭。
“師姐!”脆生生的聲音總出現(xiàn)得不合時宜,李江南幾乎咬牙切齒的回過頭,說:“張東北,我們都呆在一起一整天了,能不能不讓我再看見你!”
說完這句話李江南就后悔了,她看見張東北拎著一個粉紅色的蛋糕盒杵在那兒,滿臉驚愕的神情,說:“我,我有那么討厭嗎?”
沉默片刻,李江南嘆了口氣說:“對不起。心情有點槽糕?!痹捯怀隹?,李江南就覺得自己哪有資格當褚優(yōu)的救星,自己還需要人救呢。
“沒關(guān)系的?!睆垨|北溫和的表情,說:“看到這個,你一定會開心的。”張東北把蛋糕放到李江南眼前。
“祝美女生日快樂!”張東北的眉間,眼里,嘴角,滿是笑意,幾乎在瞬間將李江南煩悶的心情一掃而光。李江南終于知道什么叫做“救星”了。
“你,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?”李江南試圖平靜后還是要把問題搞清楚?!班拧睆垨|北的眼珠一轉(zhuǎn),說:“偷看你的檔案啊,想知道你不是真是‘師姐’!沒想到今天是你生日呢!”
對于這個回答,李江南只能用小孩子的思維來考慮,沒生氣笑了笑說:“謝謝?!?/p>
“其實,你溫和起來讓人感覺挺舒服的,為什么老是兇巴巴的?”張東北嘿嘿一笑,“是不是受過什么傷呀,其實過去就過去了,忘記就是最大的快樂。”張東北的話不帶停的,連貫得讓人覺得他好象知道些什么,篤定的模樣。
不去想這么多了,忘記就是最大的快樂。這句話真好,李江南決定不沖張東北發(fā)火了,至少在今天,她拿過蛋糕說:“今天我們第一天認識,第一天在一起工作,一起慶祝一下吧!”張東北對于李江南的突然變化簡直沒準備好,撓撓頭,竟然有點羞澀,說:“那好吧!”
慶祝其實很簡單,就在街心公園拐角的石凳上,一盒蛋糕,二杯珍珠奶茶。李江南和張東北一叉又一叉的消滅了蛋糕,灌飽了奶茶。張東北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,打了個飽嗝把自己嚇一跳,接著說:“第一天上班,第一次吃那么多蛋糕,第一次在街邊吃蛋糕,第一次在街邊和……”欲言又止,張東北問李江南,“嘿,這叫什么?”“什么?”李江南正瞅著路燈發(fā)呆走神兒了?!斑@叫緣份!”張東北從石凳上猛地起身,對著天空喊。
這二個字活生生地把李江南的神兒拽回來,她仰頭看著雙手伸向天空的張東北,身板雖清瘦,但不乏俊朗之氣?!澳銦┧懒?,叫這么大聲!不怕人笑話我還怕呢!”李江南也起身,頭也不回地走開。急得張東北在后面追著喊:“你又怎么了?”李江南也不理他,徑直朝前走。
“喂!”張東北的聲音在身后,“其實我沒說實話,我沒看你檔案!”這句話管用,讓李江南停住了腳步?!笆顷犂锏囊馑?,不是有生日送蛋糕的習慣嗎?不過怕你心情沒好起來,就沒大張旗鼓,讓我私下來送給你了?!?/p>
天呀,心情沒好起來,李江南立即明白為什么大家都認為她心情好不起來,就連這個新來的都知道。
“狗屎緣份!”李江南說出這四個字是給自己聽的,張東北聽不到,只看到一個絕決的背影,遠去沒再轉(zhuǎn)過。
(七)
由于春節(jié)臨近,刑警隊里的人員分工就暫不調(diào)整。所以,現(xiàn)在轉(zhuǎn)身一變成警中之花的刑警李江南并沒有感受到新工作與以往的不同,她和她的跟班張東北整天跟在前輩們后面出出現(xiàn)場,做做材料,看看案卷,沒有一個案件等待他們?nèi)ブ鬓k。李江南可以安安心心地這樣朝九晚五,逍遙自在,張東北卻坐不住了,這座火山終于在一個早晨暴發(fā)了。
這天早晨,刑警隊里就只有青壯年勞動力李江南和張東北看家。張東北在研究一份經(jīng)典案卷,李江南正對著鏡子和自己不聽話的劉海較勁兒,突然聽到“啪”的一聲,一本厚厚的案卷摔在桌上,著實讓她嚇了一跳。但李江南頭都沒抬,只是咬牙說:“張東北,你抽什么風!”
“李江南,你說你怎么一點不著急,整天就照鏡子照鏡子!”張東北看來是真急了,要不也不會直呼李江南的名字。
李江南心底好笑,但呈現(xiàn)出來的依舊是處變不驚,她慢悠悠的說:“小同志,不要沉不住氣,我們現(xiàn)在的原地踏步,就為了將來大踏步的前進?!边@話一出,張東北倒象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李江南,李江南才不管這些,自顧自的講起大道理,這一套她在110接處警的時候很拿手的——如何撫慰一顆激動的心。
張東北足足接受了李江南長達半個小時的,語重心長的教誨,被告知,他所熱愛的刑警工作正開始在平平淡淡之中,拙壯成長的日子在后面。正當張東北消化吸收李江南的教導時,電話鈴響了。
李江南拿起電話后,用筆在紙上寫著字,寫完扔下電話,凝重的表情對著張東北,說:“組織考驗你的時候到了!東川派出所抓了一個扒手,扒了三千多塊,叫咱們?nèi)ヮI(lǐng)人?!?/p>
“嗚拉!”張東北幾乎是跳起來,抓起李江南就往外奔,李江南一甩手,橫眉冷臉的,“沉不住氣!”轉(zhuǎn)身打了個電話給審核中隊,“老蔣,我和張東北去派出所領(lǐng)人,值班電話您給盯著。”
李江南打著電話,眼神卻瞄著張東北,意思告訴你小子,你的道行淺著呢,凡事還得我做主。張東北嘿嘿一笑,象是嘲笑自己的浮燥。
李江南出門之前又在整衣鏡前照了照自己,擼了擼頭發(fā),拉了拉衣角,冷冷靜靜地說:“走吧?!辈痪o不慢地走在了前面。
其實,李江南清楚,心里也讒著呢,終于有機會單獨處理一件事情啦。
東川派出所象扔一塊熱山芋一樣將扒手扔給了刑警隊,走的時候還對李江南他們說,“身上的東西都在那塑料袋子里呢,失主材料也做好給你們了,我們這兒可干凈了?!睆垨|北樂滋滋地哎了幾聲,李江南卻知道,這派出所將初審材料一做,人一移交給刑警隊就大功告成,接下來的事呢,可有自己受的呢??粗鴱垨|北眉開眼笑的樣子,李江南覺得年輕真是好。
正瞎想著呢,一個細細的聲音飄過來,“警察阿姨,不,警察姐姐,我想上廁所?!崩罱蟼?cè)臉一看,是身邊的那個“扒手”在說話。剛還沒注意,這個扒手原來是個年紀很小的女孩子,長長的頭發(fā)幾乎遮住了半邊臉,此刻的眼睛象浸在水里一樣,朦朦朧朧。
裝什么可憐!李江南見過的扒手小偷多了,要多可憐就能裝多可憐,自己早有免疫力。她黑著臉,粗著聲說:“憋著!”這聲音可夠嚇人了,小姑娘立即就沒聲兒了,低下了頭。張東北看來也被這聲兒給震住了,盯住李江南,李江南的臉持續(xù)黑,沖他甩手,示意開車門,帶上車。
張東北開了車門,又停住,轉(zhuǎn)身對李江南嘀咕,“要不先給她上個廁所,這車上還有點時間呢?!薄吧蟼€屁!你以為她真想上!”李江南這樣的反駁讓張東北的下巴掉了半截,一時半會兒都收不上去?!澳憬o我老實點,別想耍什么花招!”李江南扭頭惡狠狠地對小姑娘說,邊說邊推她上了車,“匡”一聲把車門關(guān)上。
張東北開著車,李江南在后座押著女扒手,三人一路無言。
(八)
刑警隊的審訊室里,女扒手端端正正的坐在李江南面前時,李江南說:“抬起頭?!毙」媚锫犜挼奶痤^,李江南再次打量她,巴掌大的一張小臉,蒼白得沒有一血色,小小的嘴巴因為干燥而起了皮。這本該是一個清麗秀美的女孩,卻坐在了這個地方。李江南心底替她搖了搖頭,嘖了嘖嘴,真是可惜呀。
心底可惜歸可惜,面子上李江南還是一張冷臉?!罢f說吧,今兒早上你做什么了?”“我……”小姑娘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,眼淚一顆顆的住下掉。
“少跟我們來這套!你知道不知道,你扒的錢是人家住院押金,人家等著救命的!”李江南索性站起身,走近了小姑娘。這話一出,沒料到的是小姑娘猛地抬頭看著李江南說:“真的嗎?”
“還煮的呢!”李江南一白眼,“老實說吧,今天上午做什么了!”她踱步到小姑娘的身后,給張東北使了個眼色,告訴他別光顧著看小美女,該寫什么快寫。
“今天早上起來,媽媽又咳血了,血好多呀!”小姑娘的聲音低低的,開始有點抽泣的感覺?!笆裁??”李江南好象聽清了,又沒聽清,順手給了小姑娘一個毛栗,“說重點,扯別的干什么!”
這個毛栗一敲,好象也敲在了張東北頭上一樣,他“咦”了一聲,沖李江南擺擺手。李江南正居高臨下,完全在角色里呢,根本不注意張東北,大呵一聲,“老實點!”這聲兒大的,小姑娘被嚇到似的一抽肩膀。
半天沒說話的張東北,突然來勁了,離開辦公桌,居然俯身蹲在了小姑娘的面前,他抬起頭看著垂著眼淚的小可憐說:“你慢慢說?!边@個舉動和動作大大的刺激了李江南,但當著犯罪嫌疑人的面,不至于和張東北搞窩里斗吧!心字頭上一把刀,李江南忍住了沒發(fā)作。
“今天早上起來,媽媽又咳血了,比以前都多。她的病要好多錢來治,可家里一點錢都沒有。”小姑娘字字說來,帶著眼淚,“我好難過,就轉(zhuǎn)到了門口的小吃店,我看見那個人在排隊付帳,他的皮夾子露在外面,我就……”小姑娘的頭埋得更低了,哭泣的聲音卻更響了,“我知道我不對,我做錯事,我求求你們饒了我吧,我媽媽還在家里等我呢?!边@個故事看來讓張東北有點傷感了,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說,只是暗淡的神情。
“一邊去!”李江南沒有聲息的走近張東北,用腳尖踢了張東北一下,從牙縫里擠出聲音說。張東北正感情投入中,沒在意,差點坐一屁股墩兒。李江南不管張東北坐在地上還是倒在地上,自顧自的對小姑娘說,“少來這一套!演過多少遍了?今天是媽,明天是爸,后來還有誰,要把家里人都詛咒了不成!”
李江南這話夠厲害,小姑娘的心情一下起伏不定,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說:“不是,我說的是真的,是真的!我沒有騙你們!”
“戲演得夠好的!演了很多次了吧?”李江南的聲音
“沒有。”
“你老實點,說!以前還做過這種事嗎?”
“沒有?!?/p>
“撒謊!看你這雙手,看著,偷過多少東西了!”
“沒有?!?/p>
“你這種女孩子我見得多了,一見警察就裝可憐,要還債的,要救命的,居然還有人說偷是為了讀書!全都是謊話。偷東西的,賣身的,吸毒的,什么活兒你們干不全!今天你不老實交待清楚,別想出這個門!”李江南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大串,小姑娘沒有再回任何話,只是把頭埋進臂彎?!澳闾ь^!”李江南一把抓住女孩的頭發(fā),迫使她抬起了頭,由于用力過猛,小姑娘“啊”的叫出了聲。
“李江南!”這是這一天張東北第二次直呼李江南的名字,李江南有點驚訝這個小跟班要造反了!這回輪到張東北動粗了,他一把拉過李江南,站到了門口。瞄了一眼又埋下頭的小姑娘,他對李江南說,“你為什么不相信她一次!”
李江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說:“你說什么?”
“我說你為什么不相信她一次。她可能真的為了媽媽治病才偷東西?!睆垨|北一字一頓的說。
這回李江南聽清了,她也一字一頓的回敬:“張東北,你別天真了好不好,這種人我見多了,你見過幾個?”
見李江南又拿資歷捏住自己的短處,張東北的火大了,說:“我是沒有你工作時間長,可是我有自己的眼睛,我有自己的感覺,我相信她!”
“你放屁!你有什么感覺?你有第六感呀!辦案靠第六感呀!你腦子進水了吧,你這樣子當什么警察,去當慈善家好了!”李江南也不是省油的燈,說完還不解氣,“喔,我知道了,你看她長得漂亮是不是?憐香惜玉呀!你……”
沒等李江南說過完,張東北的臉已漲成煮熟的螃蟹色了,他突然話鋒一轉(zhuǎn),說:“我終于知道朝南旅社那樣的警你怎么都接了下來了,你根本沒有七情六欲!你的心是石頭做的!”
這句話是李江南萬萬沒有想到的,朝南旅社這四個字象萬劍穿心一樣刺進她的心里。沉默,讓人窒息的沉默出現(xiàn)在李江南和張東北之間。張東北看到李江南被震住的樣子,雖然很解氣,但心底也有點不安,自己是不是太過份了。
又是三分鐘,從速凍到解凍。李江南吐了一口氣,對張東北說,“去她家。現(xiàn)在去?!闭Z調(diào)平靜得怕人。
?。ň牛?/p>
冰冷的石板路,死氣沉沉的小巷。張東北將警車停在巷口,對李江南說:“下車。”李江南沒有任何發(fā)作的表示,陰沉張臉,帶著小姑娘下了車。
這回輪到張東北不緊不慢的走在前面了,李江南順眉順眼的跟在最后,剛才確實給張東北傷得不輕,但工作還是擺在眼前,李江南想,等會兒有你好看,死張東北,給人賣了還數(shù)錢。
小姑娘在一扇門前停下,指指說:“就在這里?!毙从挚蓱z巴巴地看著張東北,“別說你們是警察好嗎?我媽她會擔心的。”張東北的心真給這個小可憐揉碎了,點了點頭。又轉(zhuǎn)身看了看李江南,給了個橫眼,意思為回你李江南聽我的,別搗亂。李江南白了他一眼,別過頭。
屋里比外面更冷,不是來自于低溫,而是因為床上的那個女人,窩在一堆舊棉絮中,枯樹枝樣的手按在胸前,聽到響聲,睜開了渾頓的眼,虛弱無力的聲音,“小梅回來了?!毙」媚锎饝艘宦?,伏身在床前,“媽。您好點了嗎?”女人咳了一聲,說:“別擔心媽了,媽沒事?!?/p>
“這還有誰呀?”女人這才注意到隨后進來的張東北和李江南。小梅扭頭看著張東北,等待他的答案,滿眼里是哀求。
這個狀況顯然在張東北預料之中,而不在李江南之中。所以張東北自然接過話:“我們是小梅的朋友,知道您身體不好,來看看您?!薄笆沁@樣呀,那謝謝你們了,小梅還不快倒水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女人就劇烈咳嗽起來。
“不用了?!睆垨|北說,“小梅,來,我們有話跟你說?!毙∶钒チ艘宦曇?,跟著張東北到了屋外。張東北說:“小梅,你和你媽說會兒話,我們在外面等你。另外,這你拿著?!睆垨|北邊說邊在口袋里掏呀掏,李江南沒想到他掏出的居然是錢。小梅連連擺手,說:“我不要,我不要,不能的?!?/p>
張東北拖下小梅的手,硬塞到她手心里。說:“別再做傻事了?!毙∶费蹨I就跟著下來。
張東北掏錢的時候,李江南一直是復雜的心情。她不得不承認的是,自己這次錯了,而且錯得很難看。以至于在小梅回到隊里結(jié)案的時候,她一句話都沒有說。倒是張東北先開口了,問:“師姐,怎么處理?”
這個師姐叫得李江南臉紅,她不想說話,可是張東北就這么等著。一分鐘,二分鐘,張東北拿出足夠的耐心來等她。李江南知道什么叫煎熬在時間里了。
熬不過去了,她李江南還是李江南。李江南說:“小梅不滿十六歲,退贓給失主,然后教育放回?!边@個答案顯然是張東北本來就打算好的,可是他偏偏要李江南說出來。真的等李江南說出來后,張東北就把案卷夾夾好,出門向領(lǐng)導匯報去了。
李江南也知道張東北早做好了案卷,也知道他是故意這樣問自己,但她象被點了穴一樣,只有選擇回答。
李江南和張東北組破獲一起刑事案件,抓獲一名犯罪嫌疑人。雖然結(jié)果是教育放回,但這也算完成一個案件。所以下班前的隊務會上,隊領(lǐng)導還是表揚了這二個新同志,說他們工作效率高,工作質(zhì)量高。張東北忍不住的笑掛在臉上,李江南表情漠然的坐在一邊。
下班的時候,張東北原本走在李江南的前面,一扭頭又跑到了李江南的后面。李江南覺得自己一定在與張東北鬧別扭,鬧別扭的人是透明人,互不搭理的,所以她就當沒看見張東北,自走自的回家路。
沒料到是的,張東北搭理了她,不過這個搭理絕對不象主動和好的意思,他往李江南耳邊送了一句話,“人,明明可以有另一種狀態(tài),干嘛要裝滿火藥,拉栓上膛的!”
不需要李江南的回答,張東北已經(jīng)騎上自行車,飛快的走開了,走開的時候嘴里還哼著小曲。
“有一個美麗的小女孩,她的名字就叫小薇……”
?。ㄊ?/p>
明明大活人站在面前,卻要當他是透明人,這種日子真不好過。李江南看著對面忙忙碌碌的張東北,就想把自己的眼睛挖掉。正亂想挖眼睛之痛,電話很合時宜的響起來?!澳阍诟墒裁囱??”好歡快的聲音,熟悉得就象天天都和自己保電話一樣的感覺,李江南就知道是褚優(yōu)了。這個快樂的小精靈這次該可以給自己解圍?!澳銇淼碾娫捳媸菚r候!”李江南的聲音從唇間飄出,故意壓低是不想讓張東北聽見。
“嘻,奧林斯推出一個新的套餐,據(jù)說可好吃,我要去考證一下,你陪同!”褚優(yōu)說話向來這樣,象個刁蠻的小公主,不過蠻可愛,李江南沒有理由不接受,和女人一起吃吃飯,聊聊天,總之比和男人一起來得簡單。
褚優(yōu)出現(xiàn)在李江南面前時,頭發(fā)居然是紫色?!拔业墓?,你要把頭發(fā)折騰什么樣呀!”褚優(yōu)才不管,笑嘻嘻地說:“我要試遍所有顏色!”
“不會是又拿頭發(fā)調(diào)節(jié)心情吧!”李江南猜想,“你不會又是哪個前男友結(jié)婚了吧!”
“哪有!”褚優(yōu)笑著,“聽說最近老哥交一女朋友,可能要帶回家,我先把自己收拾收拾,不能輸給未來嫂子呀!”
“天!你連這個風頭也要搶呀!”李江南搖搖頭,做不解狀。
“不是搶風頭,是不能丟褚家的人?!瘪覂?yōu)拿出鏡子,“老爸是老帥哥,老媽是老美女,老哥是大帥哥,我不做大美女,也要做小美女呀!聽說老哥這次的女朋友很漂亮呀!”
“這次的女朋友?”李江南開始咬字,“你哥有過很多女朋友嗎?”
“職業(yè)??!”褚優(yōu)一嘟嘴,“他帥嘛,有事業(yè)嘛,有錢嘛,當然也有很多女人嘍,很正常?!?/p>
李江南的頭持續(xù)搖,唯有笑,這種富足人家,永遠不是平常百姓所能想象的。
一周減肥計劃泡湯后,李江南和褚優(yōu)走出奧林斯。真是越不想見到誰就越要碰到誰,居然第二次在奧林斯遇到了張東北。
本想躲過,不料身邊有一個眼尖的褚優(yōu)?!袄罱希炜纯炜?!那不是你的小跟班嘛,正是跟得緊呀!”李江南不置可否的笑笑,無言以對,褚優(yōu)就更加放膽了,喊:“喂,小跟班!”
張東北其實早看見李江南和褚優(yōu),但礙于近來和李江南有點僵的關(guān)系,所以沒敢上前,這讓褚優(yōu)一喊,管他跟班還是跟屁蟲,小跑著還就過來了。說:“你們又來腐敗了!”
“你每次都出現(xiàn)晚,沒口福喲!”褚優(yōu)笑著臉,李江南冰著臉。
“能遇見就有福!”張東北嘿嘿一笑,“艷福!”
“找打喲!”褚優(yōu)捏起拳頭做打人狀。但是這種氣氛好象一點不能影響李江南,她低頭玩弄起手機的掛件來。
褚優(yōu)正覺得有點不正常呢,電話開始找她?!巴?,真的嗎?我馬上過來!”扔下電話,褚優(yōu)就說,“不陪你們了!我一同學從國外回來了,我得去!”
張東北倒象是個主人,對褚優(yōu)說,“哎,你去,你去!”臨了還說,“慢點開車慢點開車!”
“象個老媽媽一樣!”李江南見張東北鞍前馬后的討好樣,嘀咕了一句。
“你說什么?”張東北回過神問。李江南不說話,繼續(xù)玩手機掛件。
僵局還是張東北打破了,他說:“我來,我來幫隊里拿蛋糕?!崩罱线@才注意到他手里還提著一盒子,隨口一問,“什么蛋糕?”
“生日蛋糕。隊里民警生日都是在這里訂的?!睆垨|北回答。
生日蛋糕!這四個字拉開了李江南回憶的閘門。不久前,自己不正吃著這樣的蛋糕嗎?和他,張東北,在街心公園拐角的石凳上。
李江南抬頭望天,又低頭看地,突然舒了口氣,直視著張東北的眼睛說:“我真的沒有七情六欲嗎?象塊石頭嗎?”
這是這么多天來,一直窩在李江南心里的問題,終于說出來了,李江南覺得自己變得很輕松。
張東北看來完全沒有料到李江南會說這些,而且沒有料到李江南都一個星期了,還一直記著他說的話??粗@雙黑白分明的眼睛,張東北感覺到自己的臉不知為何有點發(fā)熱,他抓抓頭說:“不是吧,還好吧……”
“想聽聽我的故事嗎?”李江南向一個男人發(fā)出了大膽的邀請,她說:“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講過?!?/p>
?。ㄊ唬?/p>
又是那個街心花園,還是那個拐角,低矮的榆錢樹叢凹進一大塊,可以容下一張石凳二個人。背后是車來車往,面前是花園中心一個靜坐女子的雕塑。把煩擾拋在身后,有一個人在面前靜靜的聽你訴說。
“你問過我名字的由來……”李江南從自己的名字開始,很認真的看了一眼張東北。張東北驚訝于李江南有這么好的記憶力,自己應該是第一次見她就問過,不過那時很不討她高興。
“你說對了,我是出生在江南?!崩罱系恼Z調(diào)變得很呢喃,仿佛真的回到了江南?!澳鞘且粋€小鎮(zhèn),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,半月灣?!?/p>
“媽媽在半月灣生下我之后,就和爸爸離開了那里,他們有自己的事業(yè),一堆又一推枯燥的數(shù)據(jù),一次又一次不成功的試驗,比我這個初生女兒的吸引力還要大。從此,我就和外婆一起生活了。”李江南娓娓到來,“很老套是嗎?一個從小沒有父母疼愛的女孩,和外婆生活在一起,有了孤僻的性格?!?/p>
張東北眨巴眨巴眼睛,不知道該說什么,因為李江南的所謂“故事”確實比較老套。見張東北不說話,李江南反而倒微笑了?!肮适碌拈_始很老套,但是,我并不是什么自閉癥,或是扭曲的性格,相反,我在半月灣生活得很開心。如果沒有嘗過父母的疼愛,那么就不知道愛是什么,索性不去想了,有外婆就夠了。”
“噢!”張東北聽半天發(fā)出一個音,覺得李江南的根本還是從小沒有一個健全的家庭,一份本該有的愛。
“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,可是,18歲的時候,父母卻讓我到這座城市。”李江南的臉色暗淡下來,“離開了半月灣,離開了外婆……丟失了我的初戀?!?/p>
“初戀”這二個字讓張東北來了精神,問,“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嗎?”“算是吧!”李江南笑笑,“離開的那天,編了個竹螞蚱給他?!?/p>
張東北原本打算聽一個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呢,沒料到李江南即時剎住了車?!拔液臀业母改笡]什么感情,到這座城市也不習慣,冬天太冷,冷得發(fā)慌。更讓我難受的是,到了女大當婚的年齡。”
張東北聽到這兒,又來了精神,這個李江南的思維實在跳躍,希望不要讓他失望,定心聽下去。
“如果嘗過愛,就知道愛是什么,所以我知道那不是愛?!崩罱贤艘谎蹚垨|北,那是怎么樣一種眼神,無助的,凄涼的,又是那樣堅強的,讓人憐惜的。她說,“我可以和他結(jié)婚,做一個平常的妻子,我有心理準備承受這些,就象我可以獨自承受離開半月灣離開外婆離開竹螞昨的心痛?!?/p>
“可是,老天卻安排我去了朝南旅社?!崩罱下裣铝祟^,“他成全了我?!薄俺扇四??”張東北有點不懂。
“我和他的可能會有的婚姻里,該發(fā)生的沒有發(fā)生,不該發(fā)生的卻發(fā)生了?!崩罱险f,“就算我做好一切準備,也沒有用,我們不是屬于彼此的?!薄笆沁@樣呀!”張東北覺得李江南說的話太閃爍,也太高深了,但有一點可以肯定,這是一個缺少愛和幫助的女孩子,所以他還是裝成很懂,很理解的樣子,死命的點著頭。
“希望我的灰色心情不會影響到你?!崩罱险酒鹕恚瑢垨|北說,“你是一個有朝氣,有熱情的男孩子,你一定會有燦爛的未來?!闭f完,李江南再一次認真看了一眼張東北,棱角分明的臉龐,清徹透亮的眼睛,淡淡地說:“我走了?!?/p>
張東北看著李江南走出十來步,突然大喊,“那就讓我影響你吧!”
李江南停住了腳步,緩緩的轉(zhuǎn)過身,他看到峻朗得如青松般的張東北,雙手合在唇邊,身體因為無所顧忌且有力的呼喊而前傾……
?。?2)
江城公安局望湖分局刑警大隊東川責任區(qū)里發(fā)生了一件微妙的事,民警張東北正在逐漸影響著他的搭擋李江南,影響影響,就成了一生的影響。李江南坐著發(fā)呆,筆在手心里打著轉(zhuǎn),腦袋里盤算著這些話。
該發(fā)生的沒有發(fā)生,不該發(fā)生的卻發(fā)生了。李江南停止了轉(zhuǎn)筆,盯著坐在前面的背影發(fā)呆,那是張東北寬寬的肩。都發(fā)生什么了呀,鬼都沒發(fā)生,屁都沒發(fā)生。
事實上,那天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。喊完話的張東北沖李江南做了一個OK手勢,接下來就是拜拜的手勢,輪到李江南看著張東北遠去的背影。
“發(fā)什么呆呢!”張東北把李江南的辦公桌敲得咚咚響,如果換做平時,李江南一定會發(fā)飆的,可是今天,她沒有,抬頭看著張東北,說,“想事兒呢?”“想什么?”張東北追問。“你不懂?!崩罱厦蛄艘粋€嘴唇,“嗯,中午我出去吃飯,下午如果晚了幫我擋一下。”李江南的意思是讓張東北替他擋著領(lǐng)導,萬一問起就說去辦公事了。
沒說幫不幫,張東北倒問:“什么事呀?”李江南很奇怪地看著這個男人,真的好象很關(guān)心自己的模樣,自己的私事又與他何干?“相親行不行?”決定逗逗他吧,李江南這樣說?!斑?,行行行!”張東北曖昧的笑笑,沒有一點裝樣。
他真是這樣笑了,任何一個男同事聽到這樣的話都會這樣的笑,他的笑沒有與任何人不同,這突然讓李江南有點傷感,不知為何。
帶著一點點傷感,李江南坐在了“聽雨軒”里,一個護城河邊的茶餐廳,果真可以把雨聽得清清楚楚的地方。坐在她面前的,不是一個男人,用來相親的,而是一個女人,用來撫慰的。
女人姚曼君終于出現(xiàn)了。妖饒的女人如魅惑香水,肯定是惹男人親近的那種,她象蛇一樣的身軀攀附在餐桌的邊沿,渾身散發(fā)著女人味,聲音幽幽地說到:“江南,我愛上一個人了.”
李江南當然知道這種半死不活模樣的女人肯定是愛上一個人了,笑著說:”終于有男人能讓我們的姚大小姐這般傷神了.”姚曼君當然聽出了李江南話中的戲謔,也不生氣,還是那樣媚答答的樣子,說:”江南,.你也有這一天的.”
如果這個城市里還有什么關(guān)于是半月彎的,恐怕就只有這個姚曼君了.半月灣第一剪,姚裁縫家的大女兒姚曼君,長李江南三歲,從小玩到大的閨中密友.
懂事開始,李江南就知道姚曼君肯定是不屬于半月灣了,她太妖媚,與半月灣的清秀不搭調(diào),所以,當初姚曼君選擇和李江南一起離開半月灣,是任何人都同意的選擇.
事實也證明,姚曼君的選擇是正確的,她很快在這個城市站住了腳,而沒有依靠唯一的朋友李江南一家,沒幾年已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公關(guān)部經(jīng)理了,事業(yè)上有聲有色,當然就有時間來忙自己的個人大事了.于是,姚曼君動輒在李江南生活中消失一段時間是很正常的事,因為重色輕友是她能響當當喊出的個性宣言..
姚曼君這次消失了大約有三個月,創(chuàng)歷史最高紀錄了,看來這次真的要陷下去了,李江南偷笑,”說說吧,是什么樣的男人讓你這樣,我可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你喲!”
一提到男人,姚曼君來勁了,抖擻了一下精神,說:“事業(yè)有成的花樣美男?!币β喼眱裳郯l(fā)光,“看過韓國的《必勝奉順英》嗎?就是里面那個男二號,哲什么來的那個,就那樣子,簡直一模一樣。好喜歡他把休閑西服袖口擼上露出襯衫的樣子,拉著我的手,一生都想讓他這樣牽著?!?/p>
沒等姚曼君說完,李江南卻把頭埋到地下,姚曼君回過神問江南你干什么?李江南平靜地說:“找雞皮疙瘩?!薄扒校 币βo了李江南一個白眼,說:“他很有魅力,是女人都會喜歡.”妙曼君看來這次病得不輕,李江南看她說話的模樣差點沒笑出聲。
“那你找到真命天子了,還一副怨婦的模樣?”李江南說,”你應該繼續(xù)消失,還找我干什么!”
“我想嫁給他.”妙曼君說,”我真的想嫁人了.”
終于明白問題所在了,李江南說:”可是人家現(xiàn)在不想娶你,是不是?這種鉆石王老五干嘛給你獨占呀,可憐天下的女人好不好?”
原本李江南認為自己是在說笑,料定姚曼君不會生氣,沒想到還真變了張臉.妙曼群突然拿起手中的刀叉,死命地戳向盤中的牛肉,邊戳邊說:”我恨他,恨死他!恨死他!我要報復他!報復他!”
“不至于吧!”李江南說,”曼君,你不至于為一個男人這樣吧!”
看來姚曼君這回是真的愛恨交加了,李江南看見眼淚從那雙誘惑的眼睛中滾了出來.
“好了,晚上到我家里來,我們睡一張床上數(shù)天花板好不好?”李江南想起以前在半月灣兩人就是這樣親密無間的.于是這樣說:”今天晚上把男人放一邊,好嗎?”
“江南……”妙曼君居然嚶嚶地哭起來。
李江南轉(zhuǎn)過身坐到妙曼君身邊,摟著她的肩膀說美女不哭了。嘴上說著姚曼君,心里卻突然很想見見那個男人,真有姚曼君說得那樣嗎?
(13)
這個下午,花樣美男是暫時看不到了,大概和美女比較有緣。剛與姚曼君分手就見到紫頭發(fā)的褚優(yōu),正在辦公室里和張東北打哈哈,見到李江南,褚優(yōu)蹦著就過來了,一把拉上李江南的胳膊說:“李江南,晚上陪我逛街。”
李江南皺皺眉頭,說:“你下午不用上班呢,又跳了?”
“是呀,半個小時之前剛把老板給開啦!”褚優(yōu)笑嘻嘻的,“晚上當然要慶祝一下!”
“天呀!”李江南真的望天,“如果我們有你這好命就好嘍,出來工作就象地家家,想丟就丟,想做就做!”
“才不是呢!”褚優(yōu)大約聽出李江南話中的意思,說:“我其實學的是珠寶設計。不過不能一年到頭在設計室呀,靈感要枯竭的,每年都會出來放放風找點事做做?!瘪覂?yōu)的語調(diào)又有了那種認真,“老爸說家里的銀樓馬上要推出新款了,讓我回去,所以就辭職了?!?/p>
看不出來,這個小丫頭也是有正當職業(yè)的,李江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,笑著說:“那當然要慶祝一下!”
褚優(yōu)跳起來,“好耶,去步行街吧!對了,張東北也去!”褚優(yōu)扭頭找張東北。
“他?”這顯然是李江南沒料到的?!笆茄剑辉趺从腥祟I(lǐng)包呀!”褚優(yōu)哈哈笑起來。李江南沒有理由表示不同意,看了張東北一眼說:“一起去吧!”
張東北嘿嘿一笑,說:“陪美女逛街是我無限的光榮!遵命!”
一上街就是褚優(yōu)的天下了,這個小丫頭對步行街上每個店每家鋪都很熟悉,李江南和張東北就跟著褚導游走了,都顧不上說話,眼睛看都來不及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生活在讓工作占據(jù)了太多,居然對生活的這個城市一無所知。
“看呀,張曼玉!”褚優(yōu)指著的是張曼玉的廣告畫。“人家也推出新款了!好漂亮的!”張曼玉的脖子上的鉆石畫上看著都漂亮,李江南和張東北抬著頭,呈癡呆狀?!白?!去店里看看!”褚導游沖在前面,推開了一家銀樓的門。
銀樓小姐笑語盈盈,滿柜的珠寶首飾流光溢彩。李江南的心情卻突然糟糕起來,因為她居然看到不想看到的人,裴世慶挽著一個女人正朝他們走來,這個女人不是朝南旅社的尤小莉。
褚優(yōu)的漂亮和大嗓門是絕對引人注意的,當然也引起了裴世慶的注意,果真他立即就看到了躲在張東北高朗身軀后面的李江南。這個男人一步步地走了過來,眼睛沒有放過李江南。
李江南當然知道這是為什么,因為在裴世慶跪在自己面前之后,李江南絕不是“以后你是你,我是我,我們從來不認識。”這句話這么簡單的結(jié)束,她還說了相尖刻薄的一些話,拿出了對待犯罪嫌疑人的一套語調(diào),居然把裴世慶從跪著給說站起了身,火冒三丈地對李江南吼著:“李江南!我從不知道你這么厲害!”一直記著這一遭的斐世慶步步緊逼,李江南知道自己躲不過了,索性就站了出來,直視著裴世慶,看他耍什么花招。
果真裴世慶開口了:“喲,李警官,買鉆石呀!要嫁人了嗎?”
李江南沒有回話,因為裴世慶說的并不是事實,就在她在想怎么處理這個場面的時候,裴世慶又開口了,他挽緊了身邊的女子,說:“小美,這個女人可是個警察,她可厲害了,看不出吧!”
李江南依舊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話,心里急死?!斑@種女人哪個男人會要他……”裴世慶的攻擊一浪接一浪。正急著呢,張東北的聲音從耳邊傳過來,“是他嗎?”李江南猛的回頭,她看到一雙關(guān)切的眼睛,自己垂下了眼睛,咬緊了嘴唇,算做回答。
張東北和一邊西里糊涂的褚優(yōu)耳語了一番,褚優(yōu)嘴巴變成“0”型,點了點,又瞇了瞇眼。
這下張東北成了主角,他一把摟過李江南的肩,手掌在她的肩上按了按。這一摟給了李江南不少的意外,這一按又好象給李江南輸入了力量。張東北說:“江南,他是你朋友嗎,我們結(jié)婚的請?zhí)灰o他一張?”
“對呀對呀!”褚優(yōu)適時跳過來,對著裴世慶身邊的女人問:“這位小姐,你們看中哪款呀?我哥哥和嫂子可要這里最貴的。來來來,最貴的最貴的!”褚優(yōu)又跳到柜臺前,一陣瞎指,“這個,那個,還有這個,這個……統(tǒng)統(tǒng)包起來!”
裴世慶看到這一幕沒了說話的興趣,摟著身邊的女人,嘴上哼了一聲,離開的樣子卻有點灰溜溜的。
看來是大獲全勝了,褚優(yōu)和張東北居然擊掌慶賀了一下。李江南卻高興不起來,顯然還沒從剛才的境況里緩過勁兒。
在回去的路上,張東北果然大包小包成了跟班,褚優(yōu)高高興興地宣布:“今天真有收獲!”
李江南走著走著,還是停了下來,她對面前的二個人說:“今天,謝謝你們了!”
褚優(yōu)機靈的時候也挺機靈的,她立即明白李江南的意思,她說:“這有什么好謝的,這種男人不跳上去打他算便宜了?!?/p>
張東北說:“不用放在心上了,我們誰跟誰呀!”說完這句話,褚優(yōu)靠過來,一拍張東北的肩說:“對對對!我們誰跟誰呀!”
兩張一模一樣的,青春洋溢的臉龐,映顯在李江南的面前,李江南的若有所思又來了。
收回思緒,李江南走上前,給了褚優(yōu)一個擁抱,說:“有這樣的朋友,真好。”
抱好褚優(yōu),李江南回頭看看張東北,沒有停頓,也給了一個擁抱,說“謝謝!”
張東北顯然沒準備好,一時愣在那里。倒是褚優(yōu)喊起來,“呀!張東北臉紅了!”
張東北這回急了,嚷著:“鬼才臉紅!”
“為什么臉紅?為什么臉紅?”褚優(yōu)笑著跑開,“你們不都要發(fā)請?zhí)藛???/p>
“我可生氣了!”張東北也跑開去追褚優(yōu)了。
留在原地的李江南,一剎那間,覺得自己老了。
(14)
李江南恐怕真的老了,她自從下午一見到褚優(yōu)和張東北在辦公室里打哈哈,就徹底忘記了晚上和姚曼君的約會。和褚優(yōu)、張東北分手回到家里,李江南才想起還有一個女人需要她?!疤煅?!”李江南拍自己的腦門,責怪自己的失約,趕緊打電話找姚曼君恕罪。
在等待盲音的時候,李江南又想,為什么姚曼君不聯(lián)系自己?難道她也忘記了?電話一直接不通,李江南也就放棄了。
從那個晚上以后,李江南再也沒有妙曼君的音訊,直到大清早的一個報警電話,“你們快來呀,殺人了!”
因為報警是殺人案件,所以大大小小的領(lǐng)導來了n個,大大小小的跟班也來了n個,李江南和張東北這種小到不能再小的跟班跟本擠不上前,只知道在一家高級酒店里,一個女人受了重傷,好象在搶救。
“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?!痹谕鈬渚€的時候,張東北這樣對李江南說。
“為什么?”李江南不同意張東北的武斷。
“女人,酒店,夜晚……這幾個詞兒還不夠你想的呀!”張東北說。
“你腦子里亂七八糟都裝的什么呀!”李江南白了張東北一眼。
“嘿,師姐,你不是見得多了嗎?這種事兒你一定見過!”張東北語氣中的反擊李江南一聽就聽出來了,她算明白了,說:“敢情你把仇記到現(xiàn)在呀!小雞肚腸!”
“不敢!您大師姐呀”張東北一臉壞笑。
兩人正互相攻擊呢,連禿頭教導員遠遠的向他們招手都沒看見。直到教導員跑地來對他們兩人一頓臭罵,說都什么時候還嘻皮笑臉的,才老實了。
“你們兩去醫(yī)院!”教導員吩附,“做那個女的第一手材料?!?/p>
調(diào)刑警隊后兩人還一直對付偷雞摸狗的小賊,遇到了這樣的“大案”,都樂壞了,趕緊兒的跑醫(yī)院,走的時候張東北還對教導員說:“頭兒,你終于放我們手啦!”
“你這個小鬼!好好的辦事!”教導員給了張東北一個毛栗,李江南呵呵的在一邊笑。
“這個女人的腦袋受到重創(chuàng),還暈迷著,可以先進看看,說什么她可不知道?!贬t(yī)生這樣對李江南說。李江南說好吧,就看看,不問什么。
推開了搶救室的門,李江南看到病床上躺著一個長頭發(fā)的女人,頭發(fā)打著卷幾乎遮住了整張臉,但李江南還是用手捂住了嘴巴,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?!澳阍趺戳??”張東北見李江南這樣,不解的問。
“曼君……”李江南的眼淚撲撲撲地往下掉,她伏到病床前,撩開女人的頭發(fā),那張曾經(jīng)多么嫵媚動人的臉,現(xiàn)在一點血色都沒有。受害人,姚曼君幾乎是裹進了白紗布里,躺在冰冷的床上,沒有一點生氣。
“她是誰呀!”見李江南傷心成這樣,張東北都有點不忍心問,但還是想搞清楚狀況?!拔以诎朐聻匙詈玫慕忝茫瑥男⊥娴酱蟮??!崩罱系膫囊话l(fā)不可收拾,她顫抖著手,撫摸過那些白紗布,喃喃地說:“曼君,是誰呀?是誰呀?”
張東北知道李江南此時的心情,他站在李江南背后,伸出了手,定格,終究還是伸出了手,摸過李江南的頭頂說:“現(xiàn)在咱們別打擾她,等她醒過來,一切就知道了?!?/p>
李江南抬頭看著張東北,嗯了一聲。張東北不由用手指替她抹去眼角的淚,說:“別哭了。你不是最堅強的嗎?”一說堅強李江南的心反而更脆弱了,她好想張東北就這樣安慰自己??墒牵€是李江南,理智戰(zhàn)勝情感的李江南,她推開張東北的手,站起身,說:“我們出去吧?!?/p>
醫(yī)院的走廊,這一刻,又充當了一回街心花園的拐角,張東北又充當了一回李江南的聽眾。
“她是那種很漂亮的女孩子,半月灣關(guān)不住她的?!崩罱系难鄣子质庆F朦朦的一片。她說:“她也很好強,到這里后,她都是一個人在打拼,事業(yè)也是有所成就,我知道她吃了很多苦,到今天這一步很不容易?!?/p>
“她不是那種女孩子?!崩罱虾苷J真地對張東北說說,“雖然漂亮,但是她不靠臉蛋吃飯,我知道她最苦的時候,吃了幾個月方便面,就是這樣,她也不出賣自己的靈魂?!?/p>
“沒想到現(xiàn)在經(jīng)濟問題解決了,日子好了,她卻是這樣……”李江南都說不下去了,生活實在太多的意外給她了,難道姚曼君半個月前不是在為情所傷嗎?轉(zhuǎn)眼卻沒有了一點生機。
情?為情所傷?“花樣美男”這四個字在李江南腦海里閃過,隱約覺得,似乎要有什么事發(fā)生了。
張東北見李江南忽然呆住了神,問:“又想什么呢?”
李江南胡思亂想著,沒留意張東北,直到醫(yī)生的一句“她醒了?!辈虐阉龓Щ亓爽F(xiàn)實,急忙起身,奔向搶救室。
?。?5)
姚曼君的眼角由于腫著根本睜不開來,李江南只感覺到她的眼皮在滾動。她握住姚曼君的手,在耳邊輕聲說:“曼君……曼君……”姚曼君很用力才“嗯”了一聲,算是回答。這種用力讓李江南感到揪心的痛,她問:“告訴我,是誰?告訴我……”
“CHU…..JIE……”姚曼君這次更用力,被李江南握住的那只手,分明是抖動起來,呼吸也跟著急促上來。醫(yī)生趕緊把李江南和張東北往外哄,“都說了不要讓她激動!”
“她說的是什么?”給醫(yī)生哄出來的李江南還在想著那二個字。張東北冷靜地說:“褚杰?!?/p>
經(jīng)過耐心的等待,發(fā)生在羅馬假日大酒店的這起惡性案件,終于有了些眉目。有個男人在凌晨二點鐘襲擊了姚曼君。為情,為色,為財還是為其它,總之那天姚曼君不愿意,于是暴力事件發(fā)生了,暴力到最后演變成了現(xiàn)在這個局面。而那個男人,據(jù)受害人姚曼君所指,正是張東北猜對音的“褚杰”。
褚杰。李江南和張東北對著這個名字,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,好熟悉的名字,熟悉得都讓人害怕。“皇朝集團的接班人,褚杰?!苯虒T皺皺眉,“真倒霉,選那兒不好,選咱區(qū)的酒店來事兒。”接著又慢條斯理地說:“這個褚杰來頭不小呀,不要打草驚蛇,悄悄請過來吧?!?/p>
皇朝集團,褚杰,李江南和張東北對望,不正是褚優(yōu)的家族集團。李江南想起了褚優(yōu)的紫色頭發(fā),不正是為了和她未來的嫂子比美?天!真是亂成一團麻。李江南都坐在車上了,還是理不出來。
皇朝集團就在眼前,李江南和張東北望著這座高樓,不知道進去后會發(fā)生什么?“你說領(lǐng)導這次怎么安排我們倆辦這案子?”張東北問。
李江南吐了口氣,說:“要不是煅煉我們,要不,是害了我們……”“害?不至于吧!”張東北覺得李江南的話實在奇奇怪怪。是的,李江南有種莫名的害怕,總覺是前面就是一座大火山,自己不小心就要掉進去。
這種害怕,直到快要見到褚杰的時候,還沒有消退,索性讓張東北走在前面,搞得張東北對李江南突然放棄領(lǐng)導地位都不適應。
躲在張東北的身后,李江南打算偷偷的,不那么惹人注意的看他一下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和張東北面對的是一個大椅背。張東北正在例行公事,“褚杰先生,我們是江城公安局望湖分局刑警大隊東川責任區(qū)的民警?!?/p>
見是椅背,李江南倒有點松氣,光明正大的探出了身,心想這個褚杰倒是挺橫,一點不懂待客之道。再一想,自己又哪里是客。正亂想著呢,大椅背突然就轉(zhuǎn)了過來,一張漂亮男人臉出現(xiàn)在面前。
是的,姚曼君說的沒錯,這男人絕對是個花樣美男,皮膚白,臉型好,五官生得好,氣質(zhì)也很好,形容女人美的一切都可以用來形容他,漂亮得無可挑剔。“你們好?!瘪医芴籼裘?,表情懶懶的,卻很有威攝力。
“有一起案件想請你協(xié)助調(diào)查。”張東北繼續(xù)說。褚杰從挑眉變成了皺眉,他說:“我可是守法公民,不坑蒙拐騙,不偷稅漏稅,有什么和你們警察有關(guān)系嗎?”
看來這個褚杰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一樣。管他是裝蒜還是真的無辜,平復心情的李江南說:“你認識姚曼君吧,她出了一點事。”
“曼君?”看來這個能引起褚杰的注意,他說:“她出了什么事?”
“說說12號晚上你都做了什么?就知道出什么事了?”張東北跟著說。
“12號?是個星期五吧,周末?”褚杰自言自語,旋即,他笑了,他說:“我想見一下,我的私人律師。”
李江南和張東北都知道這次遇到厲害的角色了。李江南甚至在想,這樣有法律意識的人,怎么會做那樣的事?他難道會不知道法網(wǎng)恢恢嗎?
說見律師,褚杰真的就站起來,李江南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褚杰很高大,穿一件深紫紅色的休閑西裝,白色休閑襯衫,脖子里隨意得系著個黑色領(lǐng)節(jié)。高大的褚杰繞過辦公桌,站到了李江南面前。李江南在女孩子中也不算小個子了,但看褚杰仍需抬起頭。褚杰微笑著,盯住李江南,李江南的臉莫名就烘熱了起來,沒等她搞清楚狀況,褚杰卻給了她一個微笑,說:“警察中少有你這種氣質(zhì)的,有點憂郁,我記住你了!”
“一看就是個色鬼的樣!”張東北在與李江南等待褚杰會見律師的時間里,突然說。
李江南怔怔地看著他,問:“你說誰?”
張東北冷冷地:“你知道我說誰?!?/p>
?。?6)
再次看到褚杰的時候,李江南完全沒有料到被他占了主動。褚杰單刀直入的說:“12號是不是?是個周未。和曼君在酒店見了一面,把她惹哭了,我就走了。開車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,回家睡覺。就這么簡單。”
“你和姚曼君是什么關(guān)系?”張東北問。
“男女朋友吧,目前還沒結(jié)束?!瘪医艿共换乇苓@個問題。
“那天你為什么把她惹哭?”李江南問。
“你說呢?”褚杰不象回答張東北一樣爽快,居然反問李江南。
李江南終于被激怒了,因為這個反問。眼前這個男人再帥,再有殺傷力,但他是傷害好朋友姚曼君的嫌疑人呀!李江南一字一頓地說:“她愛你,想嫁給你,而你不想結(jié)婚,就這么簡單!”
“哈!”褚杰對空氣哈了一下,說:“警官,你可真聰明,你愛過嗎?我猜你沒有愛過。”
這句話堵得李江南不輕,小臉兒變得煞白。張東北明顯感到李江南狀況不對勁,岔開話,說:“好了,褚先生,我們廢話少說?!瘪医苓€真就閉了嘴。沉默了一會兒,問:“曼君究竟怎么了?”
“你還關(guān)心她嗎?”李江南冷冷的語調(diào)。
“我為什么不應該關(guān)心她?”褚杰身體前傾,逼近了對面的李江南,抬扛。
知道李江南的情緒會越來越把握不住,張東北說:“傷得不輕?!?/p>
褚杰縮回身體,用手指擰了擰眉間,低聲說:“我是凌晨2點鐘離開酒店的,當時她喝得很多,話很多,情緒不穩(wěn)定。”褚杰這回沒看李江南,而是看著張東北,“我們之間有一些問題,再看見她喝得爛醉的樣子,我也很煩,想清靜一下。等她平靜了一點后,就關(guān)照了服務員,留心一點,讓她好好睡一覺?!?/p>
“她喝了這么醉,你都不陪著她,你是不是他男朋友,現(xiàn)在她出了事,你!”李江南沒忍住,在一邊插話說,話還沒完就給張東北生生地拖到一邊,張東北幾乎是咬著牙關(guān),低聲說:“你發(fā)什么瘋,注意一下,好不好?!崩罱弦ё∽齑?,不再說話。
僅憑姚曼君透露的一個名字,顯然難以把褚杰怎么樣,外圍調(diào)查走訪正在進行中,專案組讓李江南和張東北先回來開個碰頭會,這個褚杰,讓人先盯著。
李江南和張東北各有各的心事,回隊里的路上一句話沒有,剛到隊里下了車,兩人不得不面對的人,便是褚優(yōu)。
褚優(yōu)沒了往日的神氣活現(xiàn),看見李江南的第一句話就是:“李江南,我哥沒事,是不是?”
李江南呆呆的看著褚優(yōu),不知道怎么回答她,于是說:“別問我,我也不知道?!?/p>
“張東北,我哥沒事!是不是!”褚優(yōu)轉(zhuǎn)向張東北,大聲問。
“誰說他有事了?”張東北問。
“是不是那個女人說的,是不是她說是我哥害他!”褚優(yōu)有點執(zhí)拗地追問。
“褚優(yōu),現(xiàn)在一團遭一團糟,你知道嗎?”李江南總算找回了點理智,“我們只是小民警,現(xiàn)在什么狀況也不清楚。我們先去開會,好不好?”李江南拍拍褚優(yōu)的肩,“你相信你哥嗎?你相信他,就沒事!好,先回家,好不好?聽我的。”李江南現(xiàn)在真不想看見褚優(yōu)在眼前晃來晃去。
“我哥不會有事的,他不是那種人!”褚優(yōu)顯然感受到李江南此刻對他的敷衍,望著她的背影大聲說。
“褚優(yōu)的消息這么快?”張東北回頭望了一眼氣鼓鼓的褚優(yōu),這樣問李江南。“肯定有人找過她了?!崩罱现缹0附M向來行動迅速,多管齊下,遍地開花,說?!艾F(xiàn)在應該有許多情況出來了?!?/p>
李江南推開會議室的門,看見滿滿一屋子人,煙味熏得她眼睛一陣發(fā)酸,腦袋也暈乎起來,滿腦子里轉(zhuǎn)的是紗布里的曼君,氣鼓鼓的褚優(yōu),還有,還有一句話“警察中少有你這種氣質(zhì)的,有點憂郁,我記住你了”。要命,該想的不想,不該想的瞎想。李江南搖搖腦袋,專心聽大家說什么吧。
?。?7)
一個案情就是多條線索的碰撞。江城公安局望湖分局刑警大隊東川責任區(qū)的會議室里,一連串碰撞后,羅馬假日大酒店惡性案件的基本情況就出來了。
一個混亂的夜晚,酒醉的姚曼君和清醒的褚杰,一對戀人,為了愛而爭吵。爭吵持續(xù)到凌晨二點,據(jù)褚杰說當時姚曼君已經(jīng)昏睡,他就關(guān)照好服務員離開。據(jù)姚曼君說,在她醒來看到褚杰離開后就打電話給他,后來他又來了,試圖非禮她,她不從即遭來毒打。
“酒店有監(jiān)控錄像,一看就知道褚杰有沒有離開,而后再來?”
“凌晨1點監(jiān)控中心因為一杯水澆在了電腦上,整個系統(tǒng)出現(xiàn)故障,直到凌晨四點才修好?!?/p>
“當晚值班樓層服務員看到褚杰離開,還有沒有再來?”
“小丫頭反映褚杰是關(guān)照過她留點了812房,之后離開,但因為她前一個晚上在ktv通宵狂歡,欠了覺,當班時爬在桌上就睡著了,根本不知道有沒有人再來過?!?/p>
“姚曼君不是打電話了嗎,查查電話記錄就知道了?”
“那時段姚曼君撥了無數(shù)個電話,有家里的,有朋友的,還有國際長途,可能是瞎按的。有的是空號,有的已消號,找到主人的都排除了?!?/p>
“姚曼君和褚杰相處了幾個月了,姚曼君為什么要拒絕褚杰?”
“老婆都有拒絕老公的,婚內(nèi)強奸早有先例,更何況是男女朋友!”
“現(xiàn)場留下了什么痕跡?”
“褚杰的,姚曼君的,服務員的……”
“褚杰究竟在凌晨二點之后去了哪里?”
“開車在街上閑逛,沒有任何時間證人?!?/p>
李江南聽著聽著就知道褚杰這回是脫不了干系了。電腦邊的一杯水,值班睡覺的小丫頭,天都注定,沒有人能幫助褚杰洗脫這個嫌疑。除了……
“張東北,我想見一見曼君?!崩罱显谏蠼凶×舜顧n張東北,說。
“姚曼君那邊現(xiàn)在不屬于我們組?!睆垨|北明白的告訴李江南。
“以朋友的身份不行嗎?”李江南說。
“那你自己去好了,不用叫我去。”張東北回答。
“張東北……”李江南知道張東北說得沒錯,但就是想叫他一起去。
看著李江南復雜的眼神,張東北吐了一口氣,說:“不知道你是中了什么邪?”
姚曼君經(jīng)過搶救已脫離了生命危險,一直在警察的守護下靜養(yǎng)。李江南沒有以朋友的身份,還是以警察的身份,騙過守護的同事,進入一病房。自從案發(fā)時見過后,李江南還沒有見過徹底清醒的姚曼君。
姚曼君安靜的躺在病床上,一根吸管吸在嘴邊,正在喝水。見是警察來了,護士安排好她,自覺出了門。
“曼君?!崩罱戏碓诖策叄兆×艘β氖?,這次明顯有了生機,溫暖的手掌?!敖稀币β爸罱系拿郑蹨I就跟著滑了下來。
“好了,沒事了,一切都過去了?!崩罱咸嬉β寥セ碌臏I,將握著的手帖上自己的臉,摩挲著說。
“我是愛他的?!币βf,李江南聽懂了這個沒來由的話,姚曼君現(xiàn)在還愛著褚杰。
“我相信?!崩罱衔ㄓ邪参?。
“可是,他為什么這樣對我?”姚曼君的淚洶涌而出。
李江南無語,她也不知道為什么,付出真愛的女子卻不能得到她想要的?;蛟S一輩子不去愛,不去嘗試愛,才不會受傷吧。
從醫(yī)院出來,一直沒出聲的張東北說話了。他說:“你認為這次見姚曼君,對褚杰有什么幫助嗎?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“李江南聽出張東北話中帶刺。
“你不相信這是褚杰做的,是嗎?”張東北笑著說?!半m然姚曼君是你的好朋友,但那么吸引人的褚杰實在又不象個暴力的罪犯。”
李江南的臉又哄熱了起來,但她不承認張東北說的,提高了嗓門,“這不是你我相不相信的問題,一切都要靠證據(jù)說話!”
“辦案不是靠感情,可是你教我的?!睆垨|北的語調(diào)很平穩(wěn),“你又教我一條,辦案要靠證據(jù)?!?/p>
李江南無言以對,沉默了許多,對一直等著她回話的張東北說:“是,現(xiàn)在有人證了,可以定褚杰的罪了,你滿意了吧!”
李江南說完話甩頭走人,留下了張東北,臉上有著古怪的笑容。
(18)
皇朝集團的接班人褚杰,縱使再有來頭,再有多少私人律師,在受害人姚曼君的指證下,在天都不幫他的情況下,與羅馬假日大酒店的案件脫不了干系?!鞍闯绦蜃甙伞!睂0附M的領(lǐng)導這樣說。
天都不幫的還有李江南。
“一個生病在掛水,一個組去帶逃犯,一個請了婚假……到了做事的時候人怎么就這么少呀!”教導員擼了擼沒幾根的頭發(fā),眼光停留在李江南身上,他說:“小李,你也和張明進、陳建去吧,人多好留心。讓張東北留隊里把那個盜竊串案的材料完善一下,上頭催了?!?/p>
李江南聽到這個安排就懵了,下意識地問:“我?”
“張東北是法制審核員,要不,你留下搞材料?”
“不,不了。我去吧?!崩罱现澜虒T的意思是就這么安排了。
“你看,天也不幫你,你得親自去帶褚杰,可別有什么心理負擔?!迸R出門的時候,張東北叫住了李江南,李江南看著張東北沒有表情的臉,白了他一眼,一個字沒留下。
“噢,褚杰去了西郊會都呀!”臨時搭檔張明進在電話里說。
“他不在公司嗎?”李江南問。
“有什么大客戶來,在西郊會都呆一天了。”
“去那里要多少時間?”
“看樣子得傍晚的時候到,不過沒關(guān)系,那邊派出所都盯好了?!睆埫鬟M對駕駛員說,“開快點吧,夜長夢多呀!”
駕駛員瞇西著眼說:“好嘿!”李江南一留意,發(fā)現(xiàn)居然是何大柱,問:“喲,大柱是你嘛!”
“嘿嘿?!焙未笾χ?,“美女警官,我今天剛調(diào)來?!?/p>
見到老朋友多少讓李江南有點緊張的情緒松緩了下來。這一路上,與何大柱打p聊天,李江南也不覺得時間,暮色將近的時候西郊會都已然就在眼前。
西郊會都是皇朝集團在西城山區(qū)開發(fā)的一個休閑娛樂場所,主要是對內(nèi)服務的,召開自家的商務會。遠離鬧市的會所里,該玩的就玩,該瘋的就瘋,該談的就談,該達成莫契的自然就在這荒山野地里解決了。
褚杰是有一種吸引力,比如他再次面對警察時的淡定自若,讓李江南不得不在心底感嘆難怪姚曼君情深不能自拔了。
“協(xié)助調(diào)查是不是?”褚杰又是占據(jù)主動,微笑著說:“看來比上一次要嚴重一點。不過,我會配合的。等我一會兒,安排一下手頭的事?!瘪医苈柭柤?,“你們知道,商人總歸不能誤了自己的生意?!?/p>
“知道就好?!睆埫鬟M將手續(xù)放回皮包,手插褲袋,說:“那就請您快點吧?!?/p>
走出西郊會都的時候,張明進走在褚杰身后,插進褲袋的一只手騰出,隨意的把住褚杰的臂膀,陳建同樣,兩個人看似不起眼的動作暗示著褚杰此時的境況。路過李江南面前,褚杰沒有停住腳步,卻有話對李江南說,他說:“你認為我會是傷害曼君的人嗎?”
沒有看到表情,李江南只聽到褚杰話后留下的輕笑聲,還有他高大的背影,李江南的心被揪了起來,莫名的緊張。
何大柱全神貫注的開車,李江南坐在前排,張明進和陳建夾住褚杰坐在后排。褚杰上了車后就沒再說一句話,閉目養(yǎng)神。剩下的人也不象來的路上嘻嘻哈哈了,大約覺得在褚杰面前,說什么都不合適吧。
這種沉悶的車程是最催眠的,但李江南卻一點睡意都沒有。車窗外一片漆黑,山區(qū)野地里的夜就是比城里的夜要黑得多,沒了燈光的存在,真讓人不適應。李江南看了一會兒窗外,又看從車鏡里看褚杰。其實,一路來已經(jīng)看了不止一次了,每次褚杰都是閉著眼。所以,這次李江南多看了點時間。
褚杰的表情很平靜,他現(xiàn)在在想著什么?想怎么逃脫法律的制裁,還是想怎樣澄清自己的清白?這樣的一個成功的外表下會是那么變態(tài)的施暴者嗎?李江南不覺想出了神,忘記讓眼睛離開褚杰,這回讓褚杰逮住了。褚杰居然向她眨了一下眼睛,暖昧的味道讓李江南的臉在黑夜中也看得出嫣紅一片。
李江南正和自己紅臉較勁兒,尋思著速救的辦法,突然感覺到汽車一個大顛簸,跟著眼前一黑。
?。?9)
瞇細眼李大柱這回真是睜不開眼了,他半個身體在車里,半個身體在車外,倒掛著,鮮血從他的頭頂上淌下。張明進和陳建一個在南,一個在北,從后座一南一北被甩了出去。褚杰由于夾在二人中間,暫時還留在車里,蜷縮成一團。李江南和李大柱的情況一樣,不過比他糟糕的是,汽車幾乎是傾斜著壓在了她的下半身。
這時候唯一清醒的就是李江南,她忍受著下半身的劇痛,用力喊:“張明進!陳建!何大柱!”沒有人回答他。她感受到嘴角的咸味,知道自己不爭氣了,不是因為痛,而是因為黑漆漆里的無助。她又喊:“褚杰!褚杰!”
“嗯……”這次有了回聲,是褚杰的聲音。李江南回不過頭,只聽到身后悉悉唆唆的聲音。聲音越來越近,也越來越大,一雙腳出現(xiàn)在了李江南的眼前,李江南費力抬起了頭,她看到褚杰已經(jīng)站在自己面前。
是的,三個警察,一個動彈不得,二個不知生死,唯有這個嫌犯,好端端地站在眼前,李江南嘴角邊的咸味更重了,比剛才更強烈的無助感襲擊著她。
“我真不想說你們是酒囊飯袋,夜里山路都走不好?!瘪医芏紫铝松恚罱显儋M力的抬頭,看到他的眉際的紅腫?!斑€有這種安全設施這么差的車,快陶汰吧!我們隨便一個職員的車都比你們的好!”李江南的頭好痛,任由褚杰這樣說下去。“你說你們有沒有安全意識!……”
“喂!醒醒!醒醒!”褚杰拍著李江南的臉。李江南想抬頭,但眼皮實在重得厲害,只聽到褚杰不停地在說,在說什么?想聽也聽不到。
“??!”李江南是在一陣劇痛中清醒的,他看到褚杰正在試圖挪動那輛車。聽見李江南喊,褚杰說:“醒了?”李江南無力的看了一眼褚杰?!澳愕娜齻€同事暫時昏迷,我看了,沒太大問題。至于你,問題大一點?!瘪医苷f。
李江南累得說不出話,只是側(cè)著頭,在看褚杰忙活,他就地取材找來工具,開始向李江南的身下挖去?!笆謾C都摔壞了,就是沒摔壞這里信號也沒有。我們是掉溝里了?!瘪医苷f,“不過不用擔心,我看過了,溝不深,可以上去。但是先要把你的腿弄出來,要不就廢了?!?/p>
“你為什么……”李江南吐出這四個字。褚杰接過話:“為什么要這樣救你們?一方面,你們也算是生命,不能不救。另一方面呢……”褚杰笑笑,“不救你們,誰來證明我的清白?!?/p>
“這么說你沒有傷害姚曼君。”李江南覺得腿好明舒服一點了,腦袋也清醒了一點?!拔遥]!有!”褚杰一字一頓的說。
李江南心底有種情緒在升騰,莫不是叫做欣喜,越來越覺得自己一開始的感覺就是對的。
“沒我想象的糟糕。”褚杰的臉幾乎是貼在地面上,他說:“你試著動一動,下面正好有個石頭架著,是空的,應該可以出來了。”李江南跟著褚杰的話,撐起手臂,想把身體拉出來,“不行不行,使不上勁兒?!薄皝?!抱住我!”褚杰的手從李江南的腋下穿過,開始拉她?!昂昧撕昧?,差一點了!”褚杰漸漸用力,將李江南一點點的拉了出來。最后一使勁,褚杰倒下了身,李江南則撲倒在褚杰的懷里。
月光下,一張俊秀非常的臉近距離的就在眼前,李江南只有撐起雙臂,不要讓自己再與他靠近。倒是褚杰笑了,“你可真沉?!崩罱系哪樣趾鍩崞饋怼?/p>
將李江南平置在地上,褚杰就開始檢查她的腿,他一點點的捏著,一邊捏一邊問:“疼嗎?”李江南或搖頭或點頭。完了褚杰說:“可能有一處骨折,不要動了,動了就好不了?!?/p>
“你又不是醫(yī)生。”李江南低聲說了一句,還是讓褚杰聽到了。
褚杰說:“我在加拿大念書的時候受過專門的野外生存訓練,這些對于我來說并不是難事?!?/p>
救出李江南,褚杰在破車里翻找了一陣,轉(zhuǎn)身又對李江南說:“我脫你衣服了?!薄澳愀墒裁??”李江南立即警惕的瞪大了眼睛。褚杰當然明白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,歪著頭說:“小姐,我們現(xiàn)在是干正事。你的衣服是棉質(zhì)的,比較適合幫他們?!崩罱蠟樽约旱膩y想不好意思,不說話了。
褚杰替李江南脫下衣服,又將自己的西服脫下蓋在她身上,他將李江南的棉衣撕成一條條的,給張明進他們包扎傷口。一切安排好后,他對李江南說:“我去上面一下,做個求救信號?!?/p>
“你快點回來?!崩罱舷乱庾R的說出這句話。褚杰看了她一眼說:“知道了。”
褚杰沒有食言,很快就回來了。李江南問“你做什么了?”
“用樹枝擺了個sos”然后澆上點汽油,做個火圈。有沒有創(chuàng)意?”褚杰自己都笑起來,“其實我應該在上面等著,不過你叫我下來嘛,我知道你害怕。”
褚杰就坐在身邊,李江南平躺著抬眼就可以看到他,有種很強烈的安全感。
?。?0)
“你和姚曼君是怎么認識的?”李江南承認自己比較無聊,不過還是想問,因為她怕以后沒機會再問。
“你如果是警察,我就告訴你一種答案,如果不是警察,我就有另一種答案?!瘪医艿皖^看著李江南。
“嗯,算我不是警察吧?!崩罱舷肓艘幌耄f。
“那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吧,我不能把自己的私事告訴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吧。”
“李,木子李,煙雨江南的江南。”李江南說。
“啊!”褚杰有點驚喜,“李江南,好名字。對了,曼君也是從江南小鎮(zhèn)出來的?!?/p>
“我們……”李江南還是選擇了說實話,“我們就是一個鎮(zhèn)上的,從小玩到大?!?/p>
“是嗎?”褚杰說,“看起來倒是不太象?!?/p>
“為什么?”李江南問。
“曼君就算是江南人,但還是一朵帶刺兒的玫瑰。而你,徹頭徹尾一朵江南的茉莉花?!瘪医苄χf。“女人就是有不同的味兒,你們倆,不同?!?/p>
李江南不說話,她覺得褚杰的比喻很美,美得只有讓人只有回味。
見李江南不說話,褚杰笑了,“女人聽到男人贊美自己總是會高興,而聽到贊美別的女人就會不高興,又高興又不高興 ,所以就不說話。”
“沒有。”李江南有點著急的說:“我希望曼君有個好歸宿,她一個人出來不容易?!?/p>
“真心的?”褚杰問。
“當然是真心的。”李江南快快的回答,證明自己的真心。
“我和曼君是個一個酒會上認識的。她很漂亮,一開始我是被她的漂亮吸引的?!瘪医苎鲱^望天,“我承認一開始是想和她玩玩,以為她會和我以前交往的那些女孩子一樣,只是圖我的錢?!?/p>
“后來,我發(fā)現(xiàn),她其實不象外表那樣成熟,很純真,很簡單。純真簡單到想嫁給我,做我一輩子的女人?!?/p>
“這有什么不好嗎?被一個人這樣去愛,愿意用一生去愛你?!崩罱险f。
“可是,我怕,我怕我會對不起她?!瘪医艿恼Z調(diào)突然認真起來,和褚優(yōu)認真起來的感覺一樣?!拔矣螒蛟谂酥虚g的時間太長了,不說見一個愛一個,但至少遇到漂亮女孩子就要去惹一惹人家。比如說遇到你?!瘪医艿皖^看李江南,李江南一張大紅臉。
“如果真想用一輩子去愛一個人,就要對這份愛負責。”褚杰說,“無論以前如何,一旦有了終生為伴的女人,就不可以象以前那樣了。而我,還沒有準備好這一切。我的這顆風流心,還沒有準備收好呢?!?/p>
李江南沒來由的傷感起來,理由卻是隱約覺得這個男人確實可以讓曼君拖付終生,只是時機還沒有到。曼君太心急了,可是又怎么能怪她,愛情是盲目的,想愛就愛,敢愛就去愛,用一輩子去愛。
“那天曼君喝了很多酒,說了很多氣我的話,說她在網(wǎng)上交了男朋友了,不希罕我。我很生氣,就和她吵了起來。”褚杰這次說得比任何一次都要詳盡。
“你生氣,說明你在乎她。”李江南說。
“可能吧?!瘪医苷f:“我這個人,有時候嘴也挺硬的?!?/p>
“她睡了后,我就煩,特別不想在那個酒氣沖天的屋子里呆下去,就一個人在外面瞎轉(zhuǎn)?!瘪医苈裣铝祟^,“早知道就不出去了,沒想到出了這事?!?/p>
“我一直想去看曼君,不過你們都盯著,也看不成?!瘪医苷f:“你們找我,我也不奇怪,畢竟那個晚上我和曼君是呆在一起。曼君和你們說是我害她,我也不奇怪,畢竟這件事因我而起。我不恨她?!?/p>
“所以,你愿意乖乖的跟我們走?!崩罱险f。
“雖然你們警察有時候挺讓人討厭,但我還是相信你們的,事實會清楚的?!瘪医苷f。
“那……”李江南還想說什么,卻聽到頭頂上一片嘈雜聲。褚杰跳起來,“有人來了,有救了!”
看著褚杰高大的身軀,李江南的鼻子突然一陣發(fā)酸,心情跌到了低谷,都找不出一個原因給自己。
?。?1)
李江南從來沒有想過執(zhí)行一個任務回來,自己的待遇會變成這樣:腿整天被石膏吊著,人讓整扎整打的鮮花圍著,一撥一撥的領(lǐng)導看著,笑時時刻刻要掛在臉上,自己都快被折騰得找不著北了。好不容易消停了,李江南趕緊的打個電話給張東北。
“怎么樣了?”李江南急促的聲音。
“什么怎么樣?”張東北居然是懶懶的回答,從自己受傷回來,張東北就沒來看過,真是關(guān)鍵時刻見人心了。
“褚杰,噢不,曼君的案子。”天天關(guān)在醫(yī)院,李江南都快成傻子了。
電話里沒有聲音,李江南喂喂了幾聲,說張東北你拽什么,大不了我偷跑到隊里就知道了。
“有一點情況?!睆垨|北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。
“對褚杰不利嗎?”李江南問。
“你挺關(guān)心褚杰的嘛?”張東北說,“他是你救命恩人吧!”
“張東北,你愛說不說!”李江南啪把電話掐了,想想索性打電話給教導員了。
曲里拐彎地說完自己用意,教導員告訴這樣一個消息:“西川區(qū)破了一個案子,一個無業(yè)游民專門利用網(wǎng)絡交友糟蹋女孩子,他說他去過羅馬假日酒店?!苯虒T說完這個消息,李江南整個人都呆住了。
事實上,褚杰沒有說假話,他那天凌晨二點就離開了酒店。姚曼君也沒有說假話,她醒來后又打電話給褚杰,而且褚杰還來了,之后發(fā)生了那樣的事。
兩個人都沒有說假話,關(guān)鍵是姚曼君是一個讓酒精燒壞了腦子的女人,她自以為打電話給了褚杰,而電話那頭的男人不是褚杰,卻是她在網(wǎng)上認識的“新男友”,就是那個無業(yè)游民。
那個男人見到這樣如花似女的女人邀約自己,跑快快兒的就來了,來了就想上手。沒料到酒醉的姚曼君正恨著褚杰,不愿意和“褚杰”親近,有抵抗就有了暴力壓迫。
遇到“烈女”的無業(yè)游民沒嘗到甜頭,身上倒多處被抓傷,想想悔氣,出門就把手機卡扔了。當然,手機卡的來路也不正,警察也無從下手。
明白了事情的原委,李江南替褚杰高興,終于還是還了他一個清白,自己也沒有看錯人??墒切牡子钟幸稽c點失落,那點失落,讓她感到自己很可怕。
領(lǐng)導是看完了自己,該輪到想見到的人了。這一天,褚杰終于出現(xiàn)在了李江南的病床前。
“你氣色不錯?!瘪医苷f。
“你也是?!崩罱系?。
“你們公安局還想給我記一功呢。”褚杰說,“我說不用了,這是我一個良好市民應該做的。酸不酸?”
“謝謝你?!崩罱闲睦锖芟胍娝?,但見到了又不知道應該繼續(xù)什么樣的談話。
“你和優(yōu)優(yōu)認識吧,這小妮子把你們的事兒告訴我了。她先怪你們不幫忙呢,現(xiàn)在我沒事又不記‘仇’了?!惫植坏民医軄砜醋约?,好象很熟絡的樣子,原來是因為褚優(yōu)。李江南的失落感又來了。
“你是不是有點累了?”褚杰大約看出李江南的不積極,這樣問。
“還行?!崩罱蠑D出一點笑。
“你累了?!瘪医馨涯脕淼幕ú宓交ㄆ坷?,說:“你休息吧,曼君就在樓上,我正打算去看她。”
“噢?!崩罱弦琅f淡淡的語氣,看著褚杰的身影消失在門口。
這該是案發(fā)后,褚杰和曼君的第一次見面吧。會是什么樣的情況?冰釋前嫌還是就此完結(jié)?李江南讓自己的念頭快逼瘋了,可是礙于腿上的石膏,她只有干著急的份兒。
“張東北,你快過來!”李江南覺得自己再不找人說點話真快發(fā)瘋了。
“我和褚優(yōu)在街上呢,一會兒…..”張東北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點感情,李江南的電話啪的就掉在了地上。
?。?2)
白得沒有一點雜色的病房里,李江南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床上。她把臉頭埋進自己的雙手,這時候靜得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。心??!心啊,你究竟在想些什么?與人傾訴過情感,與人經(jīng)歷過生死,那又如何?該陪別的人的不會陪她,該到樓上的也不會下來。
就這樣,濃濃的哀愁一波又一波地襲擊著李江南,她在一個人的單間病房里,捧著自己冷冷的心,給不了她一點溫暖。
“李江南!”銀鈴般的聲音挽救了一顆快凍死掉的心。李江南猛抬頭看到一張嘻笑的臉,是褚優(yōu)。接著的,是另一張嘻笑的臉,居然是張東北,他們不是在逛街嗎?
“好奇怪,是不是?”褚優(yōu)跳到李江南床邊,看著李江南錯愕的表情,說:“你被騙了吧!”
李江南糊里糊涂,說:“騙什么?”
“以為張東北啦,我啦,把你忘記了,不來看你了,是不是?”褚優(yōu)嘻嘻笑起來,“都怪張東北呢,說平時給你欺負得太多了,這回要報仇,約我晚一點去,讓你急死!哈哈!”
李江南幾乎是定格在那里了,難道張東北不是對自己語調(diào)淡淡感情冷冷?難道他不是和褚優(yōu)雙雙逛街,把自己給忘記了?
這邊張東北也走近了床邊,說:“剛才和褚優(yōu)在街上給你買了好些東西。我想你會喜歡吧!”張東北拿出一個紫色的盒子?!按蜷_看看?!薄皩?!快找開,我們一起挑的?!瘪医芤舶涯X袋擠過來,眼巴巴的看著李江南,讓她快打開。
李江南有點猶豫的將紫盒子打開,只見里面躺著一條鏈子,上面墜著一彎銀白色的半月。李江南的鼻根在見到那半月時,發(fā)了酸。抬起眼看著張東北,張東北滿眼含笑,說:“我就知道你會喜歡。”“是呀是呀!慶祝李江南大難不死!嘻嘻!”褚優(yōu)把鏈子從盒子中取出,掛上了李江南的脖子,說:“大難不死,必有后福?!?/p>
李江南低頭捏住那彎半月,緊緊的捏在手心里,說:“謝謝,你們?!?/p>
“不用客氣呢!”褚優(yōu)又在大背包里掏來掏去,“這是我愛吃的零食,你想你也愛吃吧!”褚優(yōu)將一大難杏仁、開心果、山楂條倒在桌上,“還有這個靠墊,我都說醫(yī)院有啦,張東北偏要買,說醫(yī)院的不好看,這上面有個小豬,你是屬豬的。”褚優(yōu)又拿出一個桔黃色的靠墊,塞給李江南,“張東北好婆媽呀,真受不了他!”
“我婆媽,你不說你個大馬虎,刷了卡也不記得拿回來,還好我提醒你!”張東北見褚優(yōu)這樣數(shù)落自己,急了。
“我記得還要你跟著干嘛!”
“我又不專門幫你擦屁股的!”
“你說什么!”
“我說什么!每次都要我提醒你什么沒拿,你長不長腦子呀!”
“你再說一次!”
張東北和褚優(yōu),看上去真象一對歡喜冤家。李江南看著他們倆,臉上終于有了點笑容,先前緊緊抱著的靠墊一點一點的松開了,自己都沒有在意。
在醫(yī)院里呆足了規(guī)定的時間,李江南并沒有象先進民警,典型人物,工作狂一樣提前上班,她覺得經(jīng)歷了這些事,自己好累,在醫(yī)院養(yǎng)腿傷的時間正好可以調(diào)養(yǎng)一下自己越來越不知道方向在哪里的情感。
這段日子,張東北和褚優(yōu)常常來看自己,如果是相約而來,不知道是誰約的誰?李江南常會因為被這個疑問所困而責怪自己,誰約的約又與己何干?每每這樣安慰完自己,緊跟著就是莫名其妙的傷感和失落。
“你好象一直不太開心?!睆垨|北在褚優(yōu)出門接電話的時候?qū)罱险f。
“還好吧?!崩罱匣卦挼臅r候可以說沒什么表情。
“我們來看你,你不高興嗎?”張東北有點給這個女孩子搞不懂了,腿折了難道還影響到大腦。
“我只想好好休息,一個人休息?!崩罱系乃季S在一瞬間轉(zhuǎn)了彎,嘴里冒出這句話,連自己都吃驚。
“我們,打攪你了……”張北東到此刻才意識原來人家是嫌自己煩了。
“是的?!崩罱匣卮鸬脭蒯斀罔F,她說:“你們倆要玩就在外面玩,別老在我面前晃來晃去。我是病人,我要休息,不要看你們打情罵俏?!边@句話的出口,讓李江南更吃驚。
“我們又不在談戀愛!”張東北這回急了。
“我管你們在不在談戀愛,給我點清靜行嗎?求你了!”李江南的聲音高了起來,身子也挺了起來。說完,就扭過了頭,不再看張東北。
“對不起?!睆垨|北在沉默了許久后,說了這樣一句話。李江南扭著頭也不看他什么樣的表情。
跟著張東北關(guān)門的聲音,李江南的頭又扭了回來,她看著關(guān)上的門,“啪!”將桔黃色的靠墊狠狠地扔了過去。
直到出院的那天,李江南都沒有再見過張東北,只是受到過褚優(yōu)的一個手機短信:對不起啦,忘記你是病人,需要休息。我們都是冒失鬼。
?。?3)
雖說出了院,但李江南并沒有快速恢復到以前的步態(tài)。所以,上班后隊領(lǐng)導就讓她在單位聽聽電話,整理臺帳,張東北也暫時和別人編組了。這段時間,不用和張東北整天呆在一起,也沒有褚杰、姚曼君的任何消息,李江南覺得自己的心情突然輕松了許多。
“李江南?!币粋€無聊的午后,李江南正在為應付一次檢查而補臺帳,嘴里還哼著小曲,久違了的崩脆聲音在耳邊響起。“今天,心情看來不錯?!笔菑垨|北。李江南回頭看他,淡淡的一笑,說實話自從上次在醫(yī)院把他趕走后,一直不知道再次對話會是如何開場,沒想到這小子還是老樣子了,不記仇。
“嗯?!币姷嚼罱系男?,張東北大約知道雨過天晴了,話就多了起來,他說:“我今天聽褚優(yōu)說,他哥要和你的好朋友結(jié)婚了?!?/p>
李江南寫到一半的字就這樣擱下了,停頓了幾秒鐘后,字繼續(xù)寫下去,她說:“是嗎?真替他們高興?!?/p>
見李江南沒有其它的話要說,張東北無趣地在她身邊轉(zhuǎn)了幾圈,說:“下個月,我要調(diào)到防暴隊了。”
李江南寫到一半的字又擱下了,幾秒鐘后,她繼續(xù)寫字,說:“你很優(yōu)秀,好好干,有前途?!?/p>
張東北再沒話說了,輕輕離開,輕輕關(guān)上了門。
李江南的字終于停了下來,她把臉埋進了臂彎,感覺到自己幾欲不能呼吸。
不用出外勤,加上腿傷初愈,李江南的作息稍許有了規(guī)律。晚上七點,李江南已經(jīng)吃完晚飯窩在床上,看著天花板,腦袋里撇不開的就是下午張東北說的話。越想越覺得躺下去自己會發(fā)瘋的,于是拿起電話,撥通了姚曼君的號碼。
“江南!”沒等自己開口,姚曼君的聲音響亮的很,看來已經(jīng)走出了傷痛?!笆悄銌??”
“是呀!”李江南努力使自己的語調(diào)輕松一點?!澳闶遣皇墙K于要嫁出去了!”
“你知道了呀!是不是聽褚優(yōu)說的!”姚曼君的快樂快從聽筒里溢出來了。而且看來她和褚家的關(guān)系已經(jīng)很密切了,否則不會談起褚優(yōu)這般熟悉。
“怪不得你又消失了,原來又去戀愛了?!崩罱辖K于明白為什么沒了姚曼君的消息,這是明罷的事情,她戀愛了。
“不是又去!我一直都在戀愛!”姚曼君的聲音大大的,象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全世界的人?!罢l呀?”“江南呀!”“她?。 薄?/p>
李江南聽到電話里有男人說話的聲音,接著就肯定了,一個磁性的男聲代替了高八度的女聲,“李警官,你好,我是褚杰?!?/p>
“……你好……”怪不得剛才自己心里一陣狂跳,李江南努力平復了心跳,從嘴里擠出二個字。
“怎么樣,我和小君剛試完了婚紗,有興趣一起吃晚飯嗎?”褚杰說。
“……我,吃過了……”李江南的聲音自己幾乎都聽不見。
“吃過了,就再吃一遍,很久沒見了嘛!”褚杰和褚優(yōu)一樣,說話都不容人拒絕?!拔覀兪昼姾蟮侥慵覙窍??!?/p>
褚杰先掛掉了電話,李江南沒有回絕的機會。
一對玉人兒就坐在李江南的對面。
姚曼君小鳥依人一樣靠著褚杰,褚杰摟過她,對李江南說:“決定了,要了這個女人了?!?/p>
“恭喜?!崩罱蠣苛藸孔旖牵阕鲂Φ囊馑?。
“如果沒有發(fā)生那件事,我們也不會做出結(jié)婚的決定。”姚曼君嘻嘻地說著說,“有時候,壞事倒變成好事了?!?/p>
李江南又牽了牽嘴角,說:“看到你有了歸宿我真替你高興?!鞭D(zhuǎn)而又對褚杰說:“你說過了,娶了誰就要對誰負責,你不能食言呀!”
褚杰笑著,揮手做了個敬禮的模樣,說:“我哪敢呀,小君這么厲害的警察朋友,還不把我大解八塊?”
“還有呢,褚優(yōu)吵著一定要做伴娘,本來說要給你做的,你就讓讓她吧!”姚曼君說。
“噢,讓,讓,怎么不讓呢?”李江南說。
“選好日子再給你發(fā)請?zhí)?!”姚曼君說,“結(jié)婚好煩呀,江南到時候就知道了!”
李江南正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繼續(xù)這樣的對話,幸好,褚杰來了電話,給她解了圍。
褚杰和姚曼君把李江南一直送到家門口。離開的時候,姚曼君還在不停的說,“江南,我結(jié)婚的那天你一定要早點到!”褚杰說,“這日子還沒定好你著什么急?急得出嫁呀?”姚曼君說,“我就急我就急…..”
一直到姚曼君幾幾喳喳的聲音不在了耳邊,李江南都沒有想明白,羅馬假日大酒店的那件事怎么就促成了這段婚姻?究竟是什么讓褚杰決定結(jié)束自己的單身?這個篇幅的這個故事到底是怎么樣的?
哎!經(jīng)歷過一次生死又怎么樣?不是自己的,經(jīng)歷過二次三次,千次百次,都沒有用。
李江南認為自己終于想明白了。
?。?4)
姚曼君在“聽雨軒”里訴說著感情的不如意,仿佛就在昨天;褚杰對自己說娶了誰就要對誰負責任,仿佛還在耳邊??墒聦嵣?,褚杰和姚曼君盛大而豪華的婚禮就在眼前,時間過得真快呀。
婚宴客人李江南靜靜地坐在角落里,看著姚曼君和褚杰邁著堅定的步子走進婚姻的殿堂,兩人臉上盡是幸福的笑容。李江南想或許褚杰只是生活給予自己的一個插曲而已。插曲插曲,正劇開演,曲終人散。況且,當李江南回歸到與褚杰的平常相處中,他原本在特定情境下才有的光環(huán)已被平常生活打磨得差不多了。褚杰,只是一個事業(yè)有成的花樣美男而已。
就算這樣想著,李江南心底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失落,畢竟生活沒有給她一段意外的精彩,而自己的正劇呢,又在哪里上演?
因為有這么點小情緒,李江南沒有加入到婚禮的熱鬧中去,早早的離開婚宴現(xiàn)場,鬼使神差地居然走到了刑警隊。
辦公室里還亮著燈,該是哪個兄弟又在加班吧。李江南推門進去,發(fā)現(xiàn)是自己的小跟班張東北。
張東北看見李江南,嘿嘿一笑,“師姐,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?!币驗橐獏⒓踊槎Y,李江南難得把自己刻意修飾了一下。
好久沒有聽到“師姐”二個字了,想起一開始和張東北相遇的情形,李江南下意識的露出了笑。
“笑什么呢?有很高興的事嗎?”張東北邊收拾桌上的東西邊問。
“嗯,曼君今天結(jié)婚,我剛參加完婚禮?!崩罱险f。
“噢,褚優(yōu)告訴我了,說她今天做伴娘。”張東北很自然的說起婚禮。
“是,褚優(yōu)今天很漂亮,不輸給曼君。”李江南的手指劃過辦公桌的邊緣,隨意的說。
“她就是愛臭美?!睆垨|北笑著說。
看見張東北一直在翻霜倒柜的,李江南終于想起了,張東北馬上要調(diào)走了。她說:“什么時候走?”
“下個星期一去那邊報到?!睆垨|北停下手里的活,看著李江南的眼睛,“師姐,你……”
“別叫我?guī)熃懔?,我那時候和你鬧著玩的?!崩罱贤蝗徽f。
“呵,沒事,我叫慣了?!睆垨|北說:“我不在了,你要,你要好好照顧自己?!闭f完這句話,張東北自己都笑了起來。
“干什么,搞得好象生離死別一樣?”李江南嘴上說笑著,心底瞬間卻升起了一種無奈,“我自己不能照顧好自己嗎?”
“不是。你嘴硬心軟,多愁善感,又不愛和別人說?!睆垨|北說,“我想你快樂一點?!?/p>
李江南垂下了眼睛,抿起了嘴角,心底的無奈又被一種哀愁緊緊包裹,她說:“我沒事?!?/p>
“褚杰?!睆垨|北欲言又止的模樣,但還是說了出來,“褚杰不適合你?!?/p>
這句話足以讓李江南的心底涌起大波浪,她怔怔地看著張東北,半天說不出話來??吹嚼罱贤蝗蛔兞四?,張東北以為自己的意思表達不夠明確,他說:“褚杰這樣的男人,你抓不住他的,也只有姚曼君能對付他了?!?/p>
“那你說,什么樣的人適合我?什么樣的人我抓的???”李江南一個字一個字的給張東北說清楚。
“那就講緣份嘍?!睆垨|北嘿嘿一笑,還以為自己開導了李江南,說:“你的真命天子會到的?!?/p>
“那你是不是?”李江南覺得心里有一股無名之火升騰了起來,直沖腦門,她都覺得自己有點歇思底里了,“我們名字那么配,還在一起過生日,你還聽我講半月灣的故事,你說我們有沒有緣份!你說你適合不適我!你說我抓不抓得住你!”
張東北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,嘴唇抖動了幾下,一個字沒說出來,臉卻刷一下紅了。
“張東北!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,不用你教我!”李江南扔下這句話,甩門出去頭都不回。
李江南幾乎是奔跑著出了門。她跑了好遠,跑得快斷氣了,才停了下來??墒遣荒芡?,一停眼淚就流出來,收都收不住。她開始恨張東北,憑什么對自己的私事指手劃腳,自己開不開心,找什么樣的人,他憑什么管!
張東北完全猜對了李江南的心事,雖然已是過去時,但被張東北這個小跟班猜中了,李江南還是很惱火。本來就是無戲可唱的事,自己悄悄收起就行了,還暴露在別人面前,張東北真是有夠討厭的。
越想越氣,李江南拿起了電話,又撥給張東北,“張東北,你關(guān)心我是不是?你真關(guān)心我就做我男朋友!你敢不敢!”不等張東北說話,李江南就掛了電話,對著天說:“我恨死你,張東北!”
?。?5)
這個夜晚,混亂的夜晚,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的夜晚,李江南沒有回家,一頭扎進了酒吧。她縮在酒吧的黑暗角落里,不想讓任何人找到自己,只想獨自品一杯冷冷的酒。
黑暗中,李江南讓自己忘記了許多事,只有酒在喉間。她當然也忘記了張東北是警察,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她。張東北再次出現(xiàn)在面前時,李江南沒有逃走,也沒有把酒潑在他的臉上,只是靜靜的看著他,沒有任何表情。張東北知道,她醉了。
張東北背著酒醉的李江南,不知道該送到哪里。李江南家?不認識。自己家?有點冒險。于是,他折中一下,想到了一個地方。
李江南應該慶幸,第二天是休息日,不用給任何人解釋,就可以不用上班,可以睡到日頭高照。她努力使自己睜開眼,看到一束亮光從窗口射入,這種刺激讓李江南一瞬間就清醒了。
李江南直起了身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。她搖了搖頭,試圖想著昨天發(fā)生的事。應該是參加婚禮了,然后在辦公室里遇到了張東北,后來吵架了,再后來就去了酒吧,又遇上了張東北,后來呢,后來呢,李江南的腦袋短路了。
正拍著腦袋,門被推開了,李江南看見的就是最后一個記憶,張東北。
張東北進來的時候是面帶微笑的,他說:“你昨天喝多了,現(xiàn)在有沒有好一點?”
看著張東北的微笑,李江南的記憶開始漸漸恢復到任何一個細節(jié)。她說:“頭還有點疼?!?/p>
“除了頭疼,其它還記不記得?”張東北看著李江南的眼睛,眼巴巴的等著她說話。
“我,我剛起來……”李江南覺得好象自己又醉乎乎的,說,“牙還沒刷呢?!痹趺磿挥浀媚?,自己沖張東北吼來著,恨死張東北了。
“好!”張東北笑嘻嘻的,“你收拾一下,嗯,我想不用我?guī)兔Π?!?/p>
很好笑的玩笑嗎?看著張東北的嘻皮臉,李江南白了他一眼,隨口問:“這哪里呀!”
“你一個大姑娘家喝醉了,我也沒辦法,就向褚優(yōu)求救,這是她家?!睆垨|北說,“不過她還沒起來,昨天褚杰結(jié)婚,她鬧了一夜。我也是剛到?!?/p>
李江南坐在床上就開始發(fā)呆,為什么自己要問這個問題,張東北又為什么給這么個回答?!澳阍趺戳耍^疼得厲害嗎?”見李江南不語也不起身,張東北關(guān)切的問。
“沒事?!崩罱险f。
離開褚優(yōu)家的時候,張東北說:“和褚優(yōu)說一下吧!”褚媽媽說:“不用了,我這個寶貝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時候呢,李警官有急事可以先走,我和她說。”
“謝謝伯母,打擾了?!崩罱虾芸蜌獾膶︸覌寢屨f,提都不提褚優(yōu)。這讓張東北有點意外。
這個下午,陽光明媚,李江南和張東北無聊在街上閑逛。
“李江南。”張東北想了半天,還是順著李江南昨晚的意思了,小心翼翼的問,“你還記得你昨天說過的話嗎?”
李江南面對張東北,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,俊朗的面孔,眼睛里藏著的是什么?
“你還記得嗎?”張東北又追問,嘴角里卷起的笑意。
“你希望我是記得還是不記得。”李江南問。
這個倒有點讓張東北為難,他有點無措的撓撓頭,說“你,隨你?!?/p>
“我……”李江南的心被自己揪著,越揪越緊,直到緊得不能呼吸,不能說話。
李江南轉(zhuǎn)過身,快步走在了前面。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,不想再面對張東北,或許一切都還需要時間。
張東北沒有去追李江南,因為他不知道追上后,又能怎么樣。對于他來說,面對李江南真的是比較要用腦子的一件事。
?。?6)
張東北終于調(diào)走了,辦公室里不會再有一個小男生和自己斗嘴了,出去辦案也不再有個小跟班了。在張東北離開的很長一段時間里,李江南都會對著那張空椅子發(fā)呆,就算現(xiàn)在這張椅子已經(jīng)有了新的主人。
至于張東北追問自己的那個問題,李江南始終都沒有回答他。其實,她怎么可能會不記得那個夜晚說的話呢。只是要她面對張東北承認自己記得,可能還需要一些勇氣,一些時間吧。畢竟,生活并不是時刻都處在那種特定的情境下的。
這種平淡如水的日子讓李江南感到一種溫宛的安定,自己許多以來都沒有過的安定了??上?,老天就是不可憐她。一個早晨,接到了一個電話。
“李江南。”電話里一個有點陌生的男聲在叫自己的名字?!罢l呀?”李江南問。
“褚杰?!彪娫捓镎f。李江南噢了一聲,接下來就是靜心聽下去。
“褚優(yōu)出事了?!崩罱线@才聽出褚杰的聲音里藏著的緊張。
“什么事?”李江南嘴上問,心里想褚優(yōu)會出什么事?又和人吵架?還是又炒老板魷魚?
“她被綁架了!”褚杰的聲音低沉了下去。
褚優(yōu)被綁架的案件很快就得到證實,李江南被抽到了專案組。案情顯然比較棘手,綁匪很狡猾,用假身份證登記手機號碼,通話時間、通話地點隨機變化,勒索錢款的交接地點、交接方式更是花樣不斷,而且指定由一個女性親屬來交錢。綁架案不同于其它案件,時間拖得越久對肉票越不利。經(jīng)過一番較量后,還是綁匪撐不住了,終于敲定了勒索錢款的交接地點。誰來完成這個任務呢?會議室里,李江南讓大家意外地舉起了手。
李江南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主動申請去交錢,是因為褚優(yōu)和自己相識一場,還是因為其它,來不及想這么多,任務已經(jīng)在眼前,這恐怕算是李江南從警以來遇到的最大挑戰(zhàn)了。
人來人往的地鐵站,指定的果皮桶就在那里,裝著巨款的提包就在手上,李江南明顯感到自己手心里沁出的汗。她環(huán)顧四周,人,人在哪里,會從哪個方向出來?不僅手心里在汗了,鼻尖,腦門上都是汗?!靶±?,不要緊張?!倍鷻C里的總指揮在提醒,“你有點僵了。”
為努力平靜心情,李江南深深的做了個深呼吸,打算把皮箱放到果皮桶里。
“小李,別放,換地方了?!笨傊笓]說。李江南的手明顯的一抖。接著就聽到耳機里,一片亂糟糟,終于聽清了:綁匪忙中出錯,這次使用的居然是IC固定電話。
李江南沒有用武之地了,想給自己的警察生涯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都不行,專案組已交叉定位迅速將案犯的方位鎖定,民警們?nèi)缟癖旖狄慌e將綁匪擒獲。
可惜,這是一個綁架案,擒獲一個綁匪不是結(jié)束,而是挑戰(zhàn)剛剛開始。被抓的人很快交待了,褚優(yōu)就關(guān)在近郊的一個二層小樓里。
褚優(yōu)終于知道什么叫大場面了,各路人馬把二層小樓團團圍住,市局防暴隊都出動了,防暴隊員還戴著面罩,只露二個眼睛,那陣勢和電影上演得一模一樣。
李江南現(xiàn)在負責外圍警戒,她正伸著脖子向里面張望,不留神讓一個防暴隊員撞上了?!鞍选崩罱虾傲艘宦?,回頭看到一個黑面罩,露著一雙清澈的眼睛。李江南愣住了,這雙眼睛再熟悉不過了,是張東北的。黑面罩也盯住李江南。李江南知道黑面罩下一定是張微笑的臉。黑面罩沖李江南做了個ok的手勢后,進入了中心現(xiàn)場。
李江南的脖子升得更長了,焦急的向里面張望。
時間仿佛停止了,李江南不停的看時間,心想怎么一點進展沒有?大約過了二十分鐘,她看到防暴隊已經(jīng)包圍了小樓,幾個狙擊手都進了點,心立即就被揪了起來,想張東北一定也在其中吧。
不,張東北不在其中,現(xiàn)場指揮正在角落里找一個高個子的黑面罩談話。談完后,黑面罩就摘掉了頭套,正是張東北。他怎么在脫衣服,又換上了衣服,他要干嘛呀!李江南都快被急死了,恨不得馬上就去問個清楚。
張東北換上了便衣,居然雙手舉過頭頂,徑直走向了小樓。
天!張東北被選中進去談判了!李江南用力捂住嘴巴,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。
時間艱難的,一分一秒的流過?!稗Z!”突然的,小樓在李江南面前坍塌下來。包括李江南在內(nèi)的所有人,驚呆了。
?。?7)
解救人質(zhì)現(xiàn)場變成了救災現(xiàn)場,一瞬間的事兒。沒有誰聽到里樓里有類似爆炸之類的聲音,總之,一幢樓莫名其妙的就突然倒塌了。刑警李江南在回過神來后就變成了消防隊員,加入到救災的人群中。
“張東北,你不能死,你不能死!”李江南在亂石推中扒來扒去,心中默默的念著,念著念著,眼睛就濕潤了,“我還有話沒回答你呢,你死了,我誰給誰聽去呀!”
救援工作進展得十分不順,因為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?怕這里有炸藥,哪里有地雷的,一切小心翼翼的進行著。李江南的臉上都是灰,指尖已滲出了血,但她沒有停下來喘一口氣。她知道每搬開一塊石頭,就離張東北近一點。每每想到這里,李江南就有了力量,手指的疼也顧不上了,只想快點把張東北找出來。
那一刻,張東北在李江南心目中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高度。李江南想對張東北說:“我記得我說的每一句話?!彼X得自己是真心誠意的。
又是一分一秒的時間,艱難的流過,比剛才更讓李江南覺得難熬。
幾個小時過去了,忙得頭也顧不抬的李江南,終于聽到了一句讓人激動的話,“快!在這里?!崩罱厦偷钠鹕?,雙腿已不聽使喚,差點跌倒在地。
她看到消防員正在小心的抬開一塊石板。那個石板的下面,已經(jīng)露出了一條人腿。
“張東北,你千萬要活著!”李江南雙手握在胸前,心里默念。
石板終于抬開了,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幾塊石板架在一起,竟然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空間,一男一女赫然就窩在里面,相依相偎。
男的是張東北,女的正是褚優(yōu)。
如果小樓不塌,張東北一定會是英雄,因為在小樓倒塌之前,他已經(jīng)制服了綁匪,抱得了美人。如果小樓倒塌,張東北更是英雄,因為他保護了人質(zhì),用自己堅實的懷抱給了奄奄一息的褚優(yōu)以活下去的勇氣。而之后調(diào)查小樓倒塌的理由更是讓人意外:年久失修,危房一個,早不塌晚不塌,這個時候塌了。
張東北成了英難了。李江南抱著一大束的鮮花去慰問英雄,她故意錯開了探望的高峰期,她想和張東北單獨呆一會,有一些話想對他說。
因為不是探望高峰期,張東北睡著了。李江南一進門看到熟睡的張東北就想笑,因為她也差點做個英難,知道被領(lǐng)導鮮花團團圍住的苦。差點做個英難都這樣,這真成英雄的還不累壞了。
李江南坐在張東北的床前,看著這個年輕的男人,呼吸均暢,睡得很舒服的樣子。李江南就這樣坐著,好象很無聊。她將右手伸出來,偷偷的,一點點的靠進了張東北的手,輕輕的握住了。做完這個動作,李江南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紅,臉上一定還掛著害羞的笑。
剛才還睡得很舒服的張東北,突然皺起了眉,嘴里脫口而出“褚優(yōu)!褚優(yōu)!堅持??!”
李江南覺得自己的手突然就變得二個手指火熱,三根手指冰涼。
張東北還在喊著褚優(yōu)的名字,邊喊邊握緊了李江南的手。李江南的手在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冰涼冰涼的了,她緩緩地抽出了自己的手,能聽到一滴水滴落到手背上的聲音。
沒有了李江南的手,張東北好象又恢復成原來的平靜。而李江南的心卻不能再恢復平靜。
眼前這個男人,名字就與自己這般相配,分擔過自己的哀愁,傾聽過自己的過去,有過彼此的暖昧。就是沒有一起經(jīng)歷過生死??墒?,經(jīng)歷過生死又如何?自己與褚杰不也經(jīng)歷過生死嗎?還不是路歸路,橋歸橋。
李江南不能再想這個問題了,她不知道張東北會不會象褚杰那樣失約,讓自己準備好了去迎接一些事情的發(fā)生,而最終什么也沒發(fā)生。
必須快點離開這個攪亂她情緒的地方,李江南對自己說。就這樣離開了張東北的病房,李江南沒有等他醒來。
?。?8)
雖然暫時不想見張東北,但是有人卻不得不見。無論褚優(yōu)將會在自己的生活中充當什么樣的角色,她是一定要見的,畢竟自己與她有著戲劇性的相識,也算是朋友一場,李江南這樣想。于是,在之后的一天,她參照自己住院褚優(yōu)買來的零食,也買了點裝進一個大背包,同時還送上了一只粉紅色的哈羅KITTY,她猜想小女孩子應該都喜歡這些。
褚優(yōu)畢竟財大氣粗,所以選擇的病房都在高級區(qū),與張東北的病區(qū)差了許多樓層,這讓李江南多少有點輕松,不擔心半路殺出個張東北。
到了褚優(yōu)的病房,卻沒見到人,護士說褚優(yōu)在天臺。這小妮子不好好養(yǎng)病,就知道亂跑。李江南只好也到天臺。她推開通向天臺的門,看見了褚優(yōu),坐在輪椅上。
那一瞬間,李江南明白了為什么褚優(yōu)會喜歡天臺,因為推著輪椅的正是張東北。以往都是褚優(yōu)出現(xiàn)在張東北的身邊,現(xiàn)在卻是張東北出現(xiàn)在褚優(yōu)的身邊,李江南想到這里就停住了手,突然沒了力氣去完全推開那扇門,讓自己暴露在褚優(yōu)和張東北面前。
褚優(yōu)正抱著一個CD機,張東北推著她,在聽褚優(yōu)講話,也在聽歌。
褚優(yōu)說:“真給我哥氣死,叫他拿CD機,卻拿個臺式的這么笨,叫他拿歌碟來,拿了些老掉牙的碟。真不知道結(jié)了婚是不是智商變低了。”
見褚優(yōu)嘟著嘴,張東北說,“這樣也好,大家都聽了到?!?/p>
褚優(yōu)狠狠地按下播放鍵,是阿雅在咕幾咕幾的怪唱,在按下一首,是阿雅的壁花小姐,“真是服了他了,把我n年前聽的歌都拿來了?!?/p>
褚優(yōu)再聽,是陶子的《愛缺》。
有點怪怪的聲音,在唱:
我長得不太一般,也掙了不少的錢
找人愛還是非常的困難
我寧愿飛到天邊,把閑的錢都撒完
也不能隨便找一個某某來陪伴。
“哈哈!”聽到這里,褚優(yōu)笑了起來。
張東北從背后跳到褚優(yōu)面前,蹲下身,對她嘻嘻笑說:“你哥真英明,這簡真就是唱的某某呀!”
聽出張東北的玩笑,褚優(yōu)小臉一抬,說:“才不是呢!”
“哪個不是?全都是!”張東北笑得越來厲害了。
就在張東北笑得快岔氣兒的時候,褚優(yōu)把臉帖過來,倔起嘴在他的臉頰上“啄”了一下。之后就剩下“螃蟹紅”張東北和笑得花枝亂顫的褚優(yōu)了。
褚優(yōu)邊笑邊自己轉(zhuǎn)著輪椅逃開了,還喊:“我才不是沒人愛呢!”
張東北愣愣的抓了抓腦袋,突然就回過神兒來,跑了過去,邊跑邊喊:“你跑!你跑得掉嗎?”
褚優(yōu)當然跑不掉了。張東北一把抓住輪椅,抱著褚優(yōu)的腦袋,在她的腦門上也“啄”了一下,說:“扯平!”
這回褚優(yōu)安靜了,她看著張東北,努力忍住笑,說:“謝謝你?!?/p>
張東北這回變聰明了,明白這句“謝謝你”中飽含著多少深情,他轉(zhuǎn)身推著褚優(yōu),說:“優(yōu)優(yōu),我們來跳個舞吧!”
褚優(yōu)聽到一聲“優(yōu)優(yōu)”,臉上溢滿了甜蜜的笑,說:“好呀,放音樂?!?/p>
又是陶子,唱著《BLUE》
I FEEL BLUE
沒有風的下午想起那天還是有點幸苦
OH SO BLUE
恨自己在清楚
我有花在眼前
酒在喉間
想的是你的笑臉
如果能在雨天
會不會有改變
也許你就永遠在我身邊
如果當時了解
看見我的暖昧
你會不會體貼地再多留一會兒
COME BACK AGAIN
歌放了一半,褚優(yōu)說:“不好,換一首?!?/p>
下面一首是梁詠琪的《新鮮》“這個好!”褚優(yōu)笑著。
張東北推著褚優(yōu),在天臺上轉(zhuǎn)著圈,跳著舞。
好溫馨的一幕呀,劫后余生的男女,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。
門后的李江南看著,再看著,心就被自己緊緊的抓住,她對自己說:“放開吧!放開吧!”
下樓的時候,她對自己在唱那首未聽完的歌
是誰走錯了一步
誰又能不后悔
只是 痛心的
失心的 狠心的
再難挽回
如果能再遇見
會不會有改變
也許你就永遠在我身邊
如果當時了解
看見我的曖昧
你會不會體貼地再多留一會兒
COME BACK AGAIN
李江南從醫(yī)院出來,走到了護城河邊。她從脖間摘下那條特意掛上的半月掛件,捏在手心,最后一眼都沒有看,沖河心扔了出去。
在扔出的剎那,她又想再看一眼,可是抓空了,掛件直直的飛進了河心。
李江南的悲傷情緒跟著掛件的墜河涌了上來。這時電話響了,她拿到耳邊,低低的一聲:“喂?!?/p>
“小囡啊?!笔菋寢尩穆曇?,“我和你爸爸分開了,昨天辦的手續(xù)?!?/p>
李江南“噢”了一聲,沒有任何感情的回答。
“還有。你外婆恐怕沒幾天了,我們回去一趟吧?!?/p>
掛了媽媽的電話,李江南靠著河邊圍欄,慢慢的坐下去,支起雙腿,抱著雙臂,她把臉埋進去,眼淚就流了下來。嚶嚶的哭,小聲的抽泣,李江南終于號啕大哭起來,肩膀不能自制的顫抖。
“喂!”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李江南的對面,從車窗里探出一張年輕的男人面孔,他說:“你不是巡邏車上的女警察嗎,上次幫我找錢包的。你怎么了?”
男人唯恐李江南聽不到似的,放大了聲音。李江南抬頭,抹了把眼淚,一看,不認識。繼續(xù)埋頭哭。
男人好象對李江南很是好奇,居然下了車,蹲在李江南的對面,說:“誰欺負咱人民警察了!說,我替你作主?!?/p>
聽著這么滑稽的話,李江南不得不抬頭,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男人,居然從他眼中讀到了真心關(guān)切的內(nèi)容,自己就更不爭氣,李江南擼了一把鼻涕加淚水,四處看看沒地方擦,伸手就擦到了男人西服上了。
男人也不生氣,一直說:“哭吧,哭吧?!?/p>
在護城河邊,李江南流過的淚比她25年來流的都多,她決定了,一定要痛痛快快哭一場。(全文完)